静夜的风吹动烛火,两人聊着卷宗每一处可疑的细节,不知不觉月上重楼。
“那,我该怎么做?”纪小小抬眼看季珩,她鸦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季珩做一个噤声的动作。
案情在他们的推理之下逐渐浮出水面,只是这最后一步,还需等待。
纪小小这一夜未眠,为着自己心里关于案情的巨大秘密。她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白天看到的无头女尸的幻影。有时还梦见自己再一次沉到水底,这一次,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人救她。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半梦半醒之间,她的秀眉紧皱着,被梦魇缠身。
暗夜中,一抹溶于夜色的眼看着她。目光从她的额头落到眉梢,从眉梢越过鼻梁,又从从鼻梁滑到樱唇,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纪小小周身汗毛竖起,她被困住,醒不过来。
至暗无光的漫长深夜里,纪小小听见水滴的声音,一滴一滴一滴……她头疼欲裂。
睁开眼仍然是一片黑暗,她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脚被缚住,嘴也被堵住。
她抬头,只见对面一人戴着面具,一双眼充满了欣赏的意味。
纪小小冷笑:“林执,你想干什么?”
对面坐着的人愣了一会儿,似乎惊诧于她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只一瞬间,他又换上了悲伤的神色:“慕河,永定侯,慕大人,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阿秀。”
纪小小却冷声道:“你抓我来做什么?”
明明,她和季珩才推出他可能为凶手的可能,因为证据不足,她谁也不敢说。
“原来你还没发现啊?这可怎么办?你这样慢,怎么斗得过另外三个皇子?”阿秀有些古怪地笑起来,他继续说道:“你猜,我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女人的?”
纪小小惊诧的瞪眼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阿秀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不慌不忙地对她说道:“我从小就跟我娘学裁缝,男女的体型差异我了如指掌,你勒得再紧,在我看来也是未着片缕。”
纪小小咬牙切齿道:“郭萍儿可是你的表妹,深爱着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忍心!”提到这个,纪小小脑海里就现出一个无头女尸的身影,胃里又一阵翻腾。
阿秀凝神看她,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残忍地笑了:“她爱我,我爱她的发。我爱她,怎么可能只爱她?你看,我的新娘是这样的。”说罢,阿秀起身将灯笼一提,照亮了他旁边椅子上的人影,不对,尸体。那是一具无头的女性酮体,椅子旁还放着一顶假发,那假发如云若瀑,即使只是灯笼的微光略过也难掩其光华。
纪小小紧皱着眉,赶紧闭上眼睛。到底造了什么孽,自己要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心灵摧残。
阿秀轻轻一提,把灯笼照到纪小小的脸上:“你看,我的新娘,她少了什么?对了,她少了一张脸。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我要快点了,你就是我梦中的脸。哈哈哈哈,我找到了。”他凄厉可怖的笑声传遍洞穴。
纪小小这才发觉,他们在一个洞穴深处。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层认知使她有些颓败。
她只能尽力拖住他:“前面那些失踪的女子都是你杀的?”
阿秀皱眉,摇头道:“阿河,你这么说不对。我只是取了她们最美的一部分,组成我的新娘,不着急,你来了,我的新娘就完整了。”
“那剩下的部分呢?”纪小小耐心问他。
“剩下的部分当然埋了,就在衙署的院子里。怎么样?我聪明吧!枉你们天天在那路上走来走去破案子,就踩在尸体上都不知道。”阿秀的表情变得扭曲,还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纪小小想起以前她、大力、阿秀办案时的闲聊,阿秀的母亲有一间绣坊,于是,她问道:“你这样,不管你的娘亲了吗?”
阿秀却像被踩到痛处了,吼道:“别提她!懦弱的女人。我受辱时她在做什么?她不敢看不敢说话,她甚至不敢反抗他。她保护不了我,为什么要生我?!那我只有靠自己咯!我杀了他,哈哈哈哈哈杀了他!”
纪小小听这话,想到大力之前无意间聊起过阿秀的继父死于一场雷雨。俗称“被雷劈”,这命案当做意外结案了,但大家都为阿秀送了一口气。因为阿秀在衙署当差时,他的继父就常常来衙署勒索,尽管阿秀在三法司当差,却拿这个继父毫无办法。
那时大力还叹了很长一口气,说阿秀也是个可怜人。
“慕河,你知道吗?我其实早就死了。是恨,恨让我苟活至今。可他算什么东西,那过去的龌龊要挟我。我不想做坏事,我想好好生活,可是他威胁我,他凭什么威胁我,明明错的是他!”阿秀开始自言自语,纪小小发觉了他的异常,也不敢打断他。
“他就怎么死了,他这样的渣滓怎么担得起我的恨。我想,我要娶到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就能忘记过去了。她是完美的,就像你一样。也许我早点遇到你,就能少死几个人。慕河,都怪你,幸好你来了。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永定候,你是我的新娘,是我揭开盖头应该看到的脸。”说罢,阿秀的手抚了抚纪小小的脸。
纪小小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总是这样,为所有的悲惨而伤怀。她是连看电视剧都会泪流不止的人。
做了这么多坏事的人,却有着这样黑暗悲惨的过去。她有些后悔,如果他再问一句,是否就能知道他所遭遇的一切,是否就能对他说上一句“这不是你的错”,是否就能改变一些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改变一点点也好。
阿秀见她哭了,却不知所措了。他颤抖着手接住她的眼泪:“怎么哭了,慕河,别哭。我的新娘。”
“小时候的事,不是你的错。”纪小小流着泪的眼睛看他,阿秀却如同在她眼里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阿秀跪在她面前,也哭起来:“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你呢?为什么?”
纪小小继续道:“可是你入了三法司,利用办案积累的经验抹去作案痕迹,这些人何其无辜。她们有幸福和美好要去追寻,却被你断送了。你好狠!”
阿秀茫然的望着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捧着她的脸,想要封住她说话的嘴。纪小小嫌恶地极力躲开,可阿秀使劲扳住她的脸。
近在咫尺之间,纪小小听见利刃刺穿肉体的闷响,阿秀在她面前轰然倒下。
跌落在地的灯笼发出最后的微光,倏忽映照出季珩冷凝的脸,他眼底猩红一片,暴戾之色尽显,此时提剑立着,刃上淌着鲜血,好似地狱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