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春日,浅草新绿。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柔和,透过窗纱,撒在榻前,她就坐在那一片斑驳光影里。煊赫实际上只是想见见慕河,与他说两句话而已。之前大家都忙,所以他无暇顾忌其他。可昨天夜里,在一片竹叶婆娑的暗影之中,他见三哥将慕河打横抱起进了房间,烛火映照了两人交缠的影子。只片刻,就转去映照桌角。倘若三哥心中无愧,何须多此一举,之后的一切是否是俗世不能容的禁忌。
煊赫辗转整夜,想的不是三哥与慕河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三哥能为慕河枉顾世俗至此,而他却不能。
今日再见二哥打趣慕河与三哥,他只想走上前,找个理由与慕河说上话。
此时慕河坐在塌前,眉目柔和地为他叠着衣裳,她的手不似男子骨节分明,倒更像女子,素手纤纤。三两下折好,纪小小抬眼看他,这人长得晴朗如竹,却是个呆的。
“喂!”纪小小邪恶逗他。
“我走神了。”煊赫这才回过神来,他非但没觉得尴尬,反倒十分庆幸,由此看见了他狡黠的另一面。
“怎么?四殿下有心事吗?”纪小小问他,作为朋友,煊赫还是一个热心肠的,她也不远拒人于千里之外,万一适得其反,也不利于自己的任务完成,她这样想。
“没,只是你叫三哥名字,却如此称呼我。我有点受伤。”说完,煊赫还十分做作得捧着胸口。要知道,一个大男人的反差萌,很容易把女孩子逗笑。纪小小就是这样破防的,她被他的样子逗笑:“那我该这么叫你,四姑娘?”
“你也叫我名字,不许叫我四殿下了。”煊赫也不恼,乘胜追击。
“那怎么行,这样没有规矩,万一哪天你翻脸了,一万次都不够我死。”纪小小心里的警铃大响,可不能够啊!这,男的也要撩?
煊赫却倏地垂下眼,似乎嘴角还噙着一丝苦笑:“也许真相国师预言,你不也是三哥命格里的一部分。”
纪小小被眼前这人的瞬间变脸术搞得一头雾水:“啊?”
煊赫直直看着纪小小的眼,淡淡说道:“三哥出生时,国师便预言他的命格是紫气护体,是真命天子之兆。”煊赫眼眸微垂着,“所以,即使聪明也没有用对吗?我始终不如三哥。”
纪小小心里窃喜,原来,还有国师助攻这一茬啊!这可不要太好用了,季珩从小就自带“天命”光环,那不是正方便她了嘛。
她面上不显,安慰道:“煊赫,你很好,你的好是因为你是你。”十分深沉的模样。
煊赫只觉得。慕河叫他名字感觉很熟悉,他问道:“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
纪小小笑道:“你常常对别人说这话吗?我可不是女子。”
煊赫却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就感觉,很熟悉。”
纪小小的心里再次警铃大作,不会吧?记忆就此唤起了?看来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啊!她三两下收拾好榻上的衣物,起身道:“四殿下,慕河逾矩了。”
“不,以后就我们两人,叫我煊赫吧,我很喜欢你这样叫我。”煊赫说着走进了些,纪小小吓得弹开来,弯腰行礼:“这不合礼数。”
“可你在宴席上都叫三哥名字,我还是不如他?”煊赫一副受伤的表情,又来了又来了,纪小小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如果她不答应,是不是会被眼前这人按在墙上打。
纪小小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
话音未落地,季珩的声音响起:“煊赫,你这是要挟我的伴读答应了你什么事情?”他的脸在一片浅淡的斑驳里,纪小小看不真切,但能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开心的表情。
纪小小觉得自己站在季珩和煊赫之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慕河,过来,有事与你说。”季珩站在原地未动,纪小小怀疑他念的是咒语,她真的下意识就乖巧地默默地站到他身后去了。
“三哥,你这样真像看见自己媳妇跟别人说话的样子。”煊赫站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季珩不知为何没反驳他,只是顿了顿,说道:“以后,还是少找我的伴读为好。”说完便走了,纪小小回头看煊赫一眼,做了个“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可真是大魔头”的表情,旋即转身,跟着季珩走了。
不知为何煊赫心情大好,也许三哥并未真的走进慕河的心。他看了一眼慕河收好的行装,一切尚未有定数,他也未必输。
纪小小默然跟在长腿的季珩身后走着,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她都开始小跑了。跑了半天,季珩突然停下来。幸好纪小小眼疾手快,赶紧停下,不然又是鼻子遭殃。
季珩转身面对她,纪小小自觉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看着纪小小后退两步,季珩脸上的表情更加冷凝:“侯爷惯常不负责任?”他的声音像骄阳之下忽然浇下来的一盆冰块,又冷又硬。
纪小小满脸困惑看他:“啊?什么?”
听到纪小小的回答,季珩看她一眼,不言语转身继续走。
纪小小一头雾水地看着回到房间的他沉默地理好行装,沉默坐上马车,沉默进到宫中,沉默坐着吃着明德帝奖赏他们的满桌珍馐美食。饶是纪小小这样迟钝,也大概猜到了,季珩在生气。
夜宴中,明德帝坐在上首,皇子与伴读坐在左侧,妃嫔们按品阶坐在右侧。季珩排第三,就坐在应霁和经涛的右侧,纪小小看季珩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从衙署到现在都两个半时辰过去了,这孩子再不说话会憋坏吧。她想了想,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就哄哄吧!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她认识的季珩不就是这样,脾气十分古怪难懂。
纪小小夹了一块面前的芙蓉酥肉放到季珩碗里,稍凑近季珩耳边说道:“我错了,不要生气了?”她自认为,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尽管她并不知道她错在哪里。
季珩稍侧目,就见纪小小眼眸晶亮、一脸虔诚地看着他。他沉默地吃了纪小小夹过来的芙蓉酥肉,脸上表情稍微和缓。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纪小小觉得自己实在是为了任务无所不用其极了,完全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坐在右侧的煊赫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虽是看着宴上的歌舞,但脸上的表情却晦暗不明。
坐在上首的明德帝看向季珩:“老三,你说说。这次还是慕河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