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阴气始,淅然云景秋。
一进酒楼是人山人海,纪小小长呼一口气,这样的地方最好打混了。
她来之前怕死了是那种晚来便齐刷刷地看着你的境况,好在,可以做个小透明。
她听见前方嘈杂,人们在倒计时“八!七!六!五……”
纪小小一头雾水,她只想找找看有没有原主认识的人,好闲扯几句蹭个饭就回。“三!二!一!”
倒数声音落地之间,大厅瞬间漆黑一片。纪小小不明就里,只听得有人说:“缘分一线牵的时刻来了!牵起你身边的异性朋友,注意哦!是异性朋友,一刻钟后开灯,身边没有人的或是牵着姐妹、兄弟的可是要接受惨无人道的惩罚哦!”
言罢,大厅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交谈声、询问声、牵错人尴尬道歉声、低声尖叫声、姑娘簪子绢花轻微的落地声,纪小小只觉得很远处的细微响动此刻都灌进了她的耳朵里,眼睛的片刻失明使人的听觉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有些苦恼地退后几步,想着离大门不远,可以逃出去,这饭估计是蹭不成了,还是赶紧逃出去为妙。
她小步退后,忽然,后背撞进了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浓浓的雄性气息包围着,浅淡却不容忽视,这气息混杂着薄荷的味道,清爽而凛冽,有种海洋的气息,她有些窘迫。
对方低呼“小心”,这声音如同山间的风,不由地吹起纪小小心里一阵涟漪。
纪小小似乎踩到了别人,她连忙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提起脚,想转过身来。突然一阵疼痛将她扯回原位,她的头发缠在了这个陌生人衣领的盘扣上,她吃痛低呼。
对方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拉她回到他的怀抱,轻声说,“等一下,我来帮你。”
纪小小此时内心是感谢这片黑暗的,否则给对方看到她满脸窘迫,几近滴血的脸,她更是无处可躲。她说道:“嗯,不好意思,谢谢。”
州府把他叫到跟前,说道,镇上晚上有赏灯大会,人比较多,要他来看看。
他知道,看看是假,实则是衙署里那些八卦人士哄骗他来的把戏,看他一个大好青年恨不得要住在衙署里。
但“任务”又不能推辞,为了避免尴尬,他特意晚些进来,结果进门没多久,大厅整个漆黑一片,这无聊的把戏教他无言以对,想着慢慢退后十米,就到大门了,得赶紧逃出去。
正准备动身,一名女子跌进怀里。她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兔子,纤细小巧。她轻轻踩到了他,几乎是触到了他就抬起脚,连声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林间的清泉,汩汩流淌,淌得他心里全是鸢尾花的香气。
她的发丝缠在了他身上,他听她小声吃痛地惊呼,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臂,怕弄疼她。怎么会有那样的纤细的手臂,他触到了她的皮肤,如同被一阵电流穿过身体,他心里有一些细细密密的感觉。
他手忙脚乱地摸黑解缠绕的发丝,他能闻到怀中女子颈间传来的淡淡的鸢尾花气味。丝丝清甜的气息像是一个个细细的小爪子,在他心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
她的发丝柔软顺滑,指尖触上去如同触在锦锻上,黑暗使得这触感要命般动人,他似乎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动,尽管他已经用尽全力地温柔,可还是怕自己会弄疼怀里的佳人。纪小小感觉到他的气息吐在她的颈间,热得烫人,天知道她现在的脸有多烫。她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个陌生男人的气息给溺毙了,只要动一下就会万劫不复。
黑暗中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他们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他手上动作没有停,专注地理着发丝。终于,在解开的一瞬间,酒楼大堂忽然亮得刺眼。
所有人都梦醒一般,寂静无声。
她反应过来后就立马轻声道了句“谢谢”,便逃也似的跑出了会场。余音还在耳边,指尖她发丝的触感尚未消散,煊赫转身看去便只见一抹浅白色的背影,如瀑的黑色长发倏忽消失在大门。
若不是周遭有一丝鸢尾花气息尚存,他要以为刚刚一切是梦境。
纪小小快步跑出酒楼,她的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还好逃跑了,不然要窘死了。
她拍些凉水在脸上,嫣红才消散一些。她有些魔怔了,明明脸都没有看到,只听得声音,就心跳如鼓。
稍整理了一下便感觉回家去,回到家,门还没进,对门柳青青就挤过来八卦。“怎么样,天仙姐姐,可选中如意郎君了?”
纪小小不知道该怎么说晚上的遭遇,意兴阑珊地说:“我先回家休息,明天衣服干洗好还你,今天谢了。”
柳青青忽然发现什么,将她裙摆上挂着的一张木质铭令拿下来,上面“煊赫”两个字映入眼帘,纪小小想起来许是刚刚那一阵拉扯,把他的铭令带走了。
柳青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说道:“真的不打算跟我说说这位煊赫吗?”
纪小小赶紧从她手里抢过来铭令,逃也似的开门关门。留柳青青一个人在外面大呼小叫,“喂,你恩将仇报!不跟你玩了!”
纪小小靠在门上,在黑暗中细细地看了看铭令,这个煊赫是她认识的煊赫吗?
她似乎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柳青青面前逃走,今天似乎一直在逃跑,在他面前是,在柳青青面前也是。
幸好娘不在家,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桌前,点亮烛火,木色的底上有“煊赫”二字,她翻过来看,上面写着“清平镇府衙”,她一下子就按下铭令,将它收到抽屉里面。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
她晃了晃头,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她又遇到煊赫了吗?
那个说,想把她妥帖收藏的少年。
她对着铜镜拿绸带盘起头发,准备脱下裙子,沐浴睡觉,忽地发现手腕上空空的,她的手钏不在腕上。
天呐,怎么会丢了呢?李清洲送原主的及笄礼物啊!
李清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做的比说的多。她还记得那时父亲看着她,说及笄过后就是大姑娘了,以后要擦亮眼睛找一个爱你疼你的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