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铃铛再次响起,在树上险些睡着的李疏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兰夫人已经上了车,刚才坐在车外的那个丫头也从车里出来盖着厚被子坐好,车夫甩响了鞭子,马车顺着砂石路,开始往回走。
那两盏气死风灯下,穿着红衣红裤的女娃娃依旧挑着灯笼站在那儿,挂着笑容,目送兰夫人。
“这义庄,必有古怪。”李疏眯起眼睛,他从树上跃下来,见那女娃娃已经回了义庄,便壮起胆子顺着砂石路走上去,想去探查一下。
但走到大门口,李疏又停下了脚步。他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有些胆怯,而是念叨着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尚不明朗,不如等明日找个由头再来,到时候好好探听一下这义庄跟兰家,有些什么猫腻。
“娘,门外有人。”
“进来了?”
“没有,停一停就走了。”
豆娘给云儿盖好被子,自己挑起灯笼来,轻轻走到门口,随后打开大门上巴掌大的活动暗门向外看。
她眼瞧着李疏一路顺石阶而下,随后人走进了林子里,还从那里牵出条套了嘴的驴。
有人盯上了兰家。
豆娘关好暗门回了屋子,她简单洗漱了下,就吹灭烛台躺到云儿身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兰家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自己自有应对办法。若是应对不过去那也没什么,上次的东西不够好,正好用这个人凑数。
昨日已经说了要去拜佛,清早起来玉娘和金枝先后来兰麝的院子传话。老夫人和夫人都说让他俩早起不必去请安,吃过早饭直接出门就好。
“今日娘自己去铺子?”兰麝边梳头边问。
金枝见瑞珠没在,就赶上来帮兰麝梳头。
她弯下腰,伏在兰麝耳边,轻轻的说了句什么。
兰麝捂嘴笑了起来,金枝也撑不住笑,嘻嘻哈哈的给兰麝选了根雕着莲花的白玉簪。
李作尘用布巾擦干净脸,转头含笑问道,“说什么呢?怎么笑成这样儿?”
他今日心情好的很,此时也想跟着凑个趣儿。
“没什么没什么。”金枝连连摇手。
本来张口欲说的兰麝闭紧嘴,冲李作尘眨了眨眼睛。
铺子上的事儿,至于这么保密么?
李作尘转回头来就冷下了脸,自己难道一句闲话都听不得?
“后来桂儿同意去了?”兰麝轻声问。
金枝摇了摇头,再次弯腰跟兰麝耳语,“到我走的时候都还没有,还在院门口撒泼打滚呢。”
她刚才出门的时候,兰夫人跟她一起出来,说是二小姐整日在街上浪荡,今日要抓二小姐去铺子里算账盘货。熟知二小姐性格的金枝特意先陪兰夫人去了兰桂的院子,把兰桂撒泼耍赖的模样看了个十成十。
刚才她就在跟兰麝说这个,不想告诉姑爷,是怕伤了二小姐的脸面。
兰麝也是张口的时候,才觉着不应该跟李作尘说这个。她跟金枝的想法一样,也觉着要给桂儿留些脸面。
这人啊,若是心生怨怼,那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会因此联想到自身境遇,随后引发一连串的怀疑和不满。而且越是聪明人,就越容易钻牛角尖儿。
李作尘就是这种人,他聪明又敏感,胸有抱负未曾施展,又挂记自己尚不知在何处受苦的亲娘,所以在兰家不过这十几日的功夫,已经是满腹怨怼,处处怀疑。偏偏这种心思,他还没法往外说,只能一次次的试探兰麝和周围的人,想确定自己的怀疑是不是正确。而又未曾察觉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偏颇,所以每次试探的结果,都让他确信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现在在他的眼里,兰家上下都在防范他。兰麝不心疼自己婆母,兰桂兰蜜未来都会与自己争夺财产。兰家的主子看不起他,下人也看不起他。他觉得自己得去争,去谋划,不然未来就会如同兰老爷一样,在兰家变得可有可无,毫无尊严的活着。
眼下最要紧的,是利用今天出门的机会,查访娘的下落。
李作尘深吸口气,决定暂时不理会那个丫头和兰麝在说什么。兰家制香的手法是代代相传的秘密,现在不告诉自己无妨,等日后兰麝生下儿子,兰家必然会悉心教导这个来之不易的男娃,到那时,整个兰家都将握在自己掌心里。
想到这儿,李作尘转身微笑,他挽起袖子给兰麝盛粥,还在兰麝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些她爱吃的清爽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