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丫鬟们冷着脸,陈夫人叹道:“人家做官是往家里拿钱,而你做官,竟是越作越穷,衣箱进了当铺,哪里还有出来的日子?再过两年,家里势必寸草皆无。。。唉!我劝你不如早早告病还家吧,或者还有碗饭吃,我也不指望享你做官的荣华富贵了,保住一份家业,已经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说到这里,陈夫人止不住扑簌簌的落了泪,陈谔只得闷坐一旁,不好再开口了,一脸的愧疚。
丫鬟们松了口气,还以为老爷知道了错了呢,谁知一等夫人止住了哭声,他又上来软语哀求。
闹得大家伙都为之无语,陈夫人叹了一口气,气道:“你偌大一个官,管着偌大一个太平府,怎么除了我这一点点破嫁妆,此外竟没有一点法子?罢了罢了,我晓得这几只衣箱,今天不送进当铺,你今天的饭一定吃不下去。来,来,来!快拿钥匙去开门,要多少尽管去搬,早晚把我这点东西都折腾尽了,你也就绝了念头。”
丫鬟们得了吩咐,一个个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去开门,气呼呼的检取衣箱出来。
陈谔则满脸堆笑,心中欢喜,回头喊了一声:“人来!”
顷刻间,早已待命的六七个长随如飞而进,知府大人又干净利落的吩咐道:“抬衣箱。”
就见长随脱外衣撩袖子,七手八脚的从上房里抬的抬,扛的扛,转眼就把八只大皮箱拿了出去。
陈夫人眼不见心不烦的进了里间,丫鬟们气得绷着脸一言不发。
唯有陈谔心满意足的走出来,交代一名差官负责此事,差官上前请示道:“老爷,要当多少?”
背着双手的陈谔站在院子里,说道:“此刻有十万两我也不够用。但八只箱子不值呀。嗯!你去同人家好生商量商量,当他一万银子,至少也得八千,再少就无济于事了。”
差官哭笑不得的道:“老爷明鉴!当铺里的规矩,一向是当半当半。譬如十个钱的东西,只能当五个钱,当了六个,已经是用情了。就算柜上的朝奉一时花了眼睛,七个八个也还当得。如今这八箱子衣服,若是衣服确实值钱。莫说八千,就是一万人家也要,怕的是人家估价不值,求老爷先把箱子打开,看是些什么衣服再拿去当的好。”
陈谔不乐意的道:“我这个算是半当半借,拿你奶奶的衣箱放在人家做抵押,横竖过了年就赎回来,所以我叫你去同人家好生商量。若看东西,预先估一估值几个钱。我随便叫什么人径自拿去当了,何必劳动你呢?”
差官明白过来了,原来不是去典当东西,分明是叫他拿去做抵押的。不禁十分头疼,就算做押款,也得当面看货估价不是?十两银子押六两银子,这与典当不相上下。不过利钱少一些罢了。
这时候,陈谔已经叫人取过来封条十六张,自己亲自提笔写上。又标了朱红,让家人一概把箱子用十字贴好,满意的拍了拍手。
然后逼着差官去替他当,要不说陈谔讨人厌嘛!差官无奈叫人抬着箱子出来,一边走,一边愁眉苦脸的想着对策。
到了附近的当铺,差官吩咐把箱子抬进去,一只只箱子贴着封贴,不准任何人碰触。
高坐柜台后面的朝奉不敢怠慢,走出来请差官坐下,看了茶。
差官说道:“我奉了府尊之命,前来当银子八千。”
朝奉笑道:“莫说八千,就是一万我也当给你,但是总得看看东西的价钱值不值,才能定局。“
“这个。”差官委婉说道:“箱子是大人亲自看着封的,谁敢揭他的封?横竖里头是值钱的衣裳,今年当了,明年一定来赎就是了。”
“哎呦。”朝奉咂咂嘴,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典当行的规矩,就是一根针也得估估看,哪有不看东西,不估价钱的?算了,我劝你快走吧。”
“自出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差官不是低声下气的人,兼且这当铺的后头很硬,当即赌气出来,又去了一家,结果接连跑遍了半个芜湖县,没有一家同意的。
在最后一家,差官跑得腿酸了,坐着不动,拿起架子一定要当,而这家的朝奉死活不同意,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恼羞成怒的差官仗着带来的人多,抬箱子的都是年轻力壮的长随,一声吆喝,大家冲进去把朝奉拖到了外面,好一顿拳打脚踢。
当铺里的伙计扯着嗓子大喊强盗来了,闹得人声鼎沸,很多人闻讯从屋子里跑出来。
差官怒道:“你们这些瞎眼的乌龟,还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箱子上的封条,看看是不是知府大人的?”
百姓一看不言语了,里面惊动了一位老朝奉,听说是什么知府大人的封条,便戴上了老花眼镜,走出柜台踱步到箱子跟前仔细一看,果然千真万确,连忙摆手叫大家伙不要吵闹了,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