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开国五百年来,龙虎山正一派备受尊崇,张家更是所谓的羽衣卿相,历代天师总领各道派,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授予一品三洞讲法师的道阶。
方外也是如此。
尽管龙虎山将正一观开满天下,违背广成子的三道天规,各派仍是服膺,包括曾经执掌道门牛耳、同为四大道派之一的终南山清微派。
原因并不复杂——实力。
《龙虎太玄经》乃是能超脱五境的道法;以《浩阳二十四符》、《正一盟威法篆》、《正一五符》为代表的符箓天下第一;丹鼎则有一品的龙虎如意丹…….
当然,还有天师四宝、五雷珠五件仙器;毕竟整个中土道门,超越三阶九品的仙器不过二三十件,这也是正一派能后来居上的重要原因。
五百年来,正一祖师乃是唯一度雷火劫,成就真仙,受上天符诏而去,四九道派无人能及;百年一度的昆仑法会,龙虎山三度夺魁,直到两百年前的蜀山派袁丹期,还有……百年前太白剑宗那位姓白的剑圣。
众多念头一齐涌上,陆安平使劲地甩甩头,嘴唇隐隐发干。
上一代天师便是苍莽山大战中毁了道基,仇怨不可谓不深;去年腊月宁封仙府出世,乔玄便上了正一令……
“极阳之躯,又有先天寒症。”
正惊疑间,一道声音清晰落入耳中。那声音并不威严,也不显得高深,而是透着一股……冷漠。
如冰水浇入天灵盖,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涌来;偏偏两道交缠灵力一疾一徐,相继涌入心房,留下一股温热的微麻感。
“太阳真火!”
显然是探察出心房真火,两道灵气转瞬消失,随即又一声喝声传来,比先前短促许多。
陆安平并不意外。
尽管他有意隐匿,但要瞒过龙虎山正一天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略微侧目,注意到一旁萎靡的鬼心莲抖了抖,说不清是夏风吹拂,还是阴长生伤势导致…….
而张公子面色微变,那表情意味着——知晓太阳真火代表了什么。
“我……”
陆安平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随即深吸口气,望着转来的华袍道人。
正一天师张伯符中年模样,面容瘦削,颌下蓄着三寸黑须,显得格外冷峻。
那身九色章黼的法服咧咧作响,像是一面硕大的旗帜,头顶元始宝冠闪耀,令人不敢直视。
陆安平有些惊惧,倒不是因为张伯符的装饰威严,而是他的面容——与观中正一祖师神像一样,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若没有经历宁封仙府出世,未曾踏入修行之门,他毫不犹豫会错认为正一祖师在世!
“你…要怎样?”陆安平颤声道。
似乎觉察到什么,心房太阳真火不住跳跃着,而窍**灵液干涸,几乎提不起一丝灵力……
嘭!
天师冷哼了声,大袖一甩,骤然生出一股热风,将他身躯裹挟,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陆安平无从反抗,这驭大块于无形的风缚法门,令他想起乔玄的小诸天云禁术,以柔克刚,连祖窍金乌扶桑图化影也无感应。
耳畔风声呼啸,簌簌的青衫摆动间隙,他注意到下方一道绵长的白练闪耀,还是沅水。
“看样子走得不远……”
陆安平不担心应龙、神霄、仙都三派高人追来,只是对张天师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没有把握。
依旧日道魔恩怨,任何玄门正宗见到魔教,均是格杀勿论;即便蜀山袁丹期与乔玄有些交情,也是经过几番生死相斗……
而张天师勘破太阳真火,却没有当即动杀心——他可不认为这是三派高人在后。
“爹——”
一道惫懒的声音响起,音调拖长,带着几丝悲怆与不解,这是张灵潇喊出。
话音未落,两道物事一前一后,倏忽飞出体外,陆安平正叹不妙之际,风缚法猛地消失。
随后,他像高空抛下的青石,只听耳畔风声呼啸,没有丝毫办法。
琴心上境能驱物驭器,但离腾云驾雾的真人仍差了关键一步,更何况……五阴袋连同一应符箓法宝已被张天师收去。
“爹——”
他又听到一丝尾音,扭转间,数道宝光连同摄人气势从身后涌来;而头顶晴空中,风吹云动,雷霆集聚着。
——那是神霄派的雷法,三派高人并未被撇下。
“几百丈高空坠下,丁甲神术大概也撑不住……”
陆安平万念俱灰,翠微书院掩映在一片青葱中,江畔上的行人、江中排民恍如蝼蚁,纷纷驻足,似乎在指点交谈着。
突然,一道青色宝光闪过,将周遭空间摄住,不仅隔绝五感,更是将灵识隔断,恍如身处混沌。
几乎一瞬,青光再度闪过,散着淡淡荧光,眼前再度恢复了清明。
只是不见沅江白练,唯有九色纷呈的正一天师端立虚空,仿佛真仙降临。
张灵潇站在天师身侧,那双桃花眼不住打量过来,面容痛惜,手中握着残败的鬼心莲。
“嗯?”
张天师负手而立,低沉声音透着一丝惊疑,又有不容置疑的威严,示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