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营扎寨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地窝子。说起地窝子,很多人都会想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那是他们当年艰苦创业的标志之一。挖法很简单,先在地上刨出个大概两米深的坑,坑顶架上几根木料,盖上些芦苇、树枝,再铺上塑料布撒点儿土,最后从坑边挖出条斜坡延伸到地面作为进出的通道,就算大功告成。如果长期住,还要装门,抹泥浆,夯土墙,垒烟囱什么的,不过我们在山里待不到半年,所以弄得很粗糙,恐怕还没内地给死人挖个墓穴讲究。
在这流金淌银的河边,人的精神想不亢奋都不行,地窝子挖好后,根本没人提休息的事,马上开始了淘金的工作。甘肃老头子说开工之前,还要斩鸡头烧黄纸焚香祭拜,可我们不信那一套,直接就操家伙干上了。
金矿其实分为岩金和沙金两种。岩金深藏在山体岩石中,勘探开采难度都很大,那是国营大矿厂的工作。而砂金矿实际上是岩金被风化侵蚀后、经过搬运冲积,在河床上富集形成的,开采容易,我们淘金淘的就是砂金。
当时用的方法还很落后,都是成百上千年沿袭下来的老工艺,叫溜槽取金。所谓溜槽,大概就是一个宽半米,长三米的木头槽子。溜槽架在河边,一头高一头低,槽底铺上毡子,上面压着树枝做的木排,木排上每隔一段再钉上横格。将含有金粒的沙土倒在溜槽上,用水去冲,砂浆从溜槽上通过,泥沙随水流走,而金子因为比重大,会沉到木排的缝隙里。具体干起来,从挖到冲,基本上是四五人一组。分配给我的工作,就是穿着橡胶水裤站在河里,一桶一桶地往溜槽上提水。
每冲十几车砂土,就要起一次槽子,把留在毡子上的砂子小心地清出来,再让甘肃老爷子拿一个小船形状的金斗子继续摇晃淘洗。大概看就跟淘米似的,砂子越冲越少,最后只剩下很小很小的一撮精砂,就是混着金粒和石子的混合物。
摇金斗子是门学问,看着容易做着难,我试了一次,累得腰酸背疼不说,还把金子全冲到了河里,甘肃老爷子心疼地直骂作孽,说让我这么一摇,大半天全白干了。
临近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哥把金子从精砂中小心地挑出来,再放到火上烘干,用磁铁吸去杂质,又吹掉浮在金子上的轻尘,上天平一称,八克多,算是收成不错。
大家都喜笑颜开,计算着照这个样子干上半年能挣多少钱。大哥又提醒我们这些新手别得意忘形,说往后不管谁问你一天能淘多少金子,都不准说实话,这个是原则问题。
我提了大半天的水,全是重复机械劳动,胳膊和腰都累得直打哆嗦,吃饭时坐也坐不下,一碗汤拿在手里能洒出去半碗。我揉着肩膀,再看那小小的一撮劳动果实,不禁想起刘禹锡的一句诗,所谓“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黄金虽贵,也要靠极其艰辛的劳动去换,古人诚不欺我啊!
我们带的物资有限,除了两个电筒,也没什么照明工具,所以天一擦黑儿就钻进地窝子准备睡觉,打算养足精神,等明天继续甩开膀子大干。我哈欠连天,抻开铺盖刚要钻被窝,大哥却过来拍拍我,把我叫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