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花岸府前看到了站在抄手游廊上的完颜蝶,她脸色铁青,嘴角下弯,眉目之间怒气冲冲,绞着丝帕的一双手上下翩飞,像是不安又愤怒。
我愣了愣,同站在身后的蔺兰对视一眼,蔺兰轻声咳了咳,便见被打断思绪的完颜蝶惊得回过头来,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表情杀气浓浓,让我忍不住有些惊讶。
待看清是我,她立马收住狰狞的表情,露出个笑来,变得温和许多,“七月,你来花岸府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茶水点心什么的都未准备周全。”
我仍无法从她刚才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有些怔忪,轻声道:“完颜,你怎么了?”
她有些惊慌:“七月,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哪个小丫头又在恶作剧了。”
“你有心事?”我有些担心,尽管她嘴上说无事,但那难看的脸色骗不了人:“如今你有孕在身,别想太多,要保重身体。”
她眼眉垂下:“我真的没事,可能有了孩子之后想得更多了些,就难免担惊受怕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你是在担心胤禵吗?”
她仍旧笑着,却笑得有些勉强,“我也担心你,此去边藏路途遥远,祸福难料,总有些不安。”
“你放心,”我弯下腰,轻抚上她的肚子,轻声道,“你阿玛定会平安归来。”
“可惜爷受皇上冷落,心灰意冷……”完颜突然说的话让我搁在她肚子上的手顿了顿,有些愣怔。
我慢慢直起腰来,对视着她的目光,胤禵心灰意冷?依他的性格,根本全然不把这些当回事,难过的唯有父子兄弟情被利用而已。完颜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说这话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不知道我与胤禵先前这场对话的前提下,她想提醒我,不要挡了胤禵的路,蔺兰姑姑说她入主花岸府后性情大变,野心不小,竟是真的。
完颜蝶见我看着她,竟落下两滴泪来,拉过我的手,柔声哽咽道:“七月,我们姐妹一场,你定要好好劝导爷,别让他一蹶不振,路还长着呢,孩子和我还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会不想回来吗?”我反问,“完颜,你想太多了,不光是他,我也要回来的。”
完颜蝶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哭过的一双眼睛越发亮了一些,莹光闪闪地看着我,,嘴角弯弯:“我就知道,只有七月才是可以托付之人。”
我看着她,一时心潮起伏,人到底是突然改变的,还是一直都在隐藏?
……
六月初七,我在保和殿领了孝服,奉旨以边西公主之仪发丧出殡,胤禵银盔佩剑上殿领了出使玉牌,我们从德胜门出发,前往云居寺接阿妈的灵柩。
此次西行人很多,除了谦府派出的丫鬟嬷嬷小厮以外,便是胤禵从御林侍卫里带出的大队骑兵,一时出不了城,临到德胜门时,马车竟然停了下来,从掀起的帘子外我看到了身穿白衣,骑着马候在城门边的四贝勒。
滞停在城门处的人马被挤挤搡搡进出城门的老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热闹。
我只能下了马车,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朝他走去,仲夏的风拂在人的脸上,像被炉边的缎被蹭过似的绵软温暖。
他跳下马来,身着金线裹边的素白箭袖袍,身后跟着数十个骑在马上一身黑衣武装完备的武备院侍卫,颇像个冷血的杀手头子。
他们都穿丧服,就连钱晋锡这个浪荡子也穿黑衣系黑带面色肃然地站在四贝勒身后,作为丧主,我自然要磕头还礼,但还不等我跪下去,他便双手将我扶了起来,轻声道:“礼到就行。”
我便作罢。
“这一去山高路远,你要小心照顾自己。”他说着,看了一眼并不给他面子,依然骑在马上的胤禵,“十四弟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恁是演戏,这戏也有些过了。
他仿佛看透我心中所想,轻声说道:“这就觉得别扭了?以后别扭的事还多着呢。”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个时候同我讲这些,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
今儿的场合不适合笑,但我仍从他的眼角眉梢探到一丝笑意:“皇阿玛都不怕你一去不回,我怕什么?”
我动了动嘴唇,他把一切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眼眸轻亮,语气幽幽:“你若不回来,京城里对你牵肠挂肚的人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没等我揣摩他的意思,便见他对着我左边的人群轻轻颔首:“比如他们?”。
我顺着看过去,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杜自芳和苏秀水二人,昨晚我已同苏秀水告过别,也将她托付给杜自芳照顾,今儿应当不会来凑这个热闹才对,我瞬间觉得冷气蹭蹭地从后脊梁爬了上来,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压低声音哽咽道:“你?”
没等我说话,四贝勒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我微微颤抖的手腕上,轻声道:“放心,没人动他们,但你不回来的话,可就保证不了了。”
苏秀水见我看她,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朝我柔柔地笑了笑,这样看来,应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