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燕说时,背身靠在房门上,房门和房壁间剩着一个仅容探头的夹缝,欧阳听她失落委屈,心下也大为不忍。欧阳忙宽慰道:“好妹子,别难过啦!明日咱们便一块儿离开这里!”彭长燕听到这一句,心下一喜,道:“真的么,你不骗人!”欧阳见她终于欢喜起来,忙道:“那还有假!我又不是这儿的人,不离开这儿还能长待下去不成!”彭长燕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快起来,道:“那可说不定!我方才瞧那东家的面色,对你极是喜欢!我看他俩八成是相中你啦!定是要捉摸着讨你作他们的上门女婿哩!”欧阳闻言,不禁一笑,道:“你这不是取笑你大哥哥了么?这都是哪里的事!”彭长燕见欧阳似乎不信,转过身后,一把拉开房门,带着些酸笑对欧阳问到:“他们明早果真这般同你说了,你会不会答允他们?”欧阳见彭长燕一张极美的脸儿,竟因醋意而失色,心下不忍,柔声道:“你方才哭啦?”彭长燕:“谁哭了,我才没哭!”彭长燕说时,脸儿往旁侧一斜,一对朦胧眼珠子,分明是流过泪的样子。欧阳不禁拍拍彭长燕的秀发,宽慰道:“好啦,别胡思乱想了!去那边吃些酒菜,就躺下歇息啦!明早好赶路回去呢!”
彭长燕听到“吃些酒菜”时,脱口道:“我才不去那边,这边也有茶点!”说到这,彭长燕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呸呸呸!我才不要他们的这些个茶水点心!”欧阳看到床头前简便摆放的一壶茶和三五个点心,全然没有旁侧那边丰盛。欧阳一笑,径直抢过去抓起点心和茶壶,边吃边喝,道:“你不吃我吃!”猛吃了几口,又倒入一口茶水后,道,“送上门的东西,不吃可白不吃了!”欧阳边吃边喝间,又往那床沿上一坐,道:“吃饱喝足时,我便在此睡下啦!”彭长燕一惊,急道:“你干么?——你在这里睡下了,我睡哪里!”欧阳道:“那隔壁不是还有一间的么!你睡隔壁那间啊!”彭长燕欣喜间,不由一笑;一笑后,即又收住,低声道:“我才不去……”
欧阳瞧见彭长燕终究欢心了一些,将口中的点心嚼完咽下后,凑来彭长燕近前道:“你若委屈,今晚我就睡这边,你睡那边罢。我随意惯了,那边房间布置得太好,我反倒不习惯。”彭长燕见欧阳说得真切,无丝毫虚假之意,便静默了起来。欧阳跟着将茶壶放下,一手拉着彭长燕向这边房里来,道:“这些酒菜茶点,你若吃不完,我便拿一些去那边吃。总之呢,今晚你就在这边睡下了。咱们都不可再闹了。”彭长燕心下稍喜,随口道:“我才没心思玩闹…”欧阳就着茶点桌旁侧的座椅,双手按到彭长燕肩头,道:“先坐下来罢,这大半日没进吃食,想来也饿了。你胡乱吃些,吃饱便睡了!”彭长燕见欧阳说得真诚,也不再闷气,道:“那哥哥你呢?”欧阳道:“我也倦了,去隔壁睡去。”
彭长燕想到了什么,认真地道:“大哥哥,你功夫这么好,能不能教我一些?”跟着直道:“要不这样,你收我做你的徒弟吧!”欧阳沧浪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回不上话。欧阳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教过吕氏姐妹两人一些武艺方面的简易的东西,而当晚同彭长燕在她家宅院门外分别时,他也教过她变声术;末了,欧阳又想到了唐玉宣,心知自己的高超武艺,一半都是唐玉宣赐予的。
彭长燕见欧阳的神思及静默之状,道:“怎么啦大哥哥?是有什么不便说的么?”欧阳见她问得真切,道:“你真想拜我为师?”彭长燕道:“想是想,但我又怕自己愚钝,学不好,令你失望。”欧阳道:“你自己没有师父么?你身上的武艺是从何而来?”彭长燕道:“我在九华山上有个师父,我师父她是个女道士,我师父的武艺源自西蜀的峨眉一门。”跟着又道:“不过我同九华山的师父仅算得上一半的师徒关系,不是特别正式的师徒名分,倒是我的母亲同她经常来往得多。”欧阳想起,当初临别那晚,彭长燕确是这般同自己说过。
欧阳沧浪道:“你若真想拜我为师,就得客客气气地行过拜师之礼,还得恪守一些我立下的规矩。或许还会有一些其他的事宜,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不如今晚你我各自歇了,等明日离了这里再说。”彭长燕听到“离了这里”,也不管能不能拜师,心中便是一喜,道:“好吧,那就明日离了这里再说!”欧阳随口道:“那便这般了,我回房去歇了。你也早些歇息。”彭长燕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急又就着桌上的酒菜道:“大哥哥,酒菜你拿过去吧!我吃得少,一些点心就行了!”欧阳一想:她一个女孩子家,确是吃不了这许多,便去拿起了两三盘。待欧阳行过去后,彭长燕瞧着房中新亮的一切,却觉很是美好,已然没了前刻那般的瞧不顺眼。彭长燕当下对着桌上点心和茶水,放口开怀地吃喝了一些。但她到底是女孩子家,吃了一些后,便吃不下了。彭长燕抹了抹唇擦了擦手后,往床上一躺,觉着被衾温软,极是舒心,当下也对“欧阳大哥哥”满是欢喜和感激。
七月十九日。清早收拾好后,欧阳沧浪便携了彭长燕前来客堂拜会男主俞士彰。俞士彰本来满心欢喜,盘算着将女儿嫁与欧阳一事,但见着欧阳两人都背负包裹时先是心中淡了些,跟着瞧见欧阳侧身的彭长燕时,又再一愕起来。原来此时彭长燕着女装、披长发,显得极是清美秀丽。彭长燕见了俞士彰的惊愕神色,心中着实欢喜了一下,昨夜的憋屈也一吐而尽了。
俞士彰惊愕间,不禁向欧阳问到:“昨夜疏忽,不及细问,这位姑娘是?”欧阳一拱手,道:“一路和我同行而来的妹子,她父亲乃九华山名医李为珍。”俞士彰似乎不大听清欧阳的话,又问到:“不是你亲妹子?一路随你搭伴而行?”俞士彰问时,眉头已蹙得颇紧。欧阳大抵明白了俞士彰的意思,道:“俞先生见笑了。我们江湖上的人,有时不大拘于世俗之礼。”俞士彰望着二人,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欧阳听了昨夜彭长燕的话,此刻也生怕俞士彰及其夫人出口留他。欧阳趁俞士彰还未说话,又拱手道:“昨夜承蒙俞先生盛情招待,我两个现下便要告别了。”好在这俞士彰也不是个糊涂人,听了欧阳沧浪的话,又留意到两人的包裹,心中的种种盘算,已然没有了。
叹了一气后,俞士彰道:“既如此,那便算了罢!你两位且等等,我命人将驴马牵来!”欧阳随口道了句“多谢!”时,俞士彰便吩咐人去了。俞士彰同欧阳两人行至宅门口等候。片刻后,果见家丁牵来了一驴一马。欧阳一惊,道:“俞先生,您这是何意?”俞士彰道:“那驴子本是你们的,这马匹却是俞某送的。多谢少侠昨夜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本来……”说个本来时,俞士彰忽然面色一暗,叹了一气,道:“算了吧,不说那些了!”此刻彭长燕瞧了俞士彰的暗淡面色,竟也有些不舒心起来。欧阳见俞士彰面色,也不再推托他赠马之意,拱手道:“如此晚辈在此便谢过俞先生了!来日方长,咱们有缘再见!”俞士彰随口应了句“来日再见!”欧阳两人牵过驴子和马,便行去了。
出了俞府,两人一路打听,径朝黄鹤楼行去。小半个时辰后,两人登了黄鹤楼。其时晚夏天晴,日光照耀,两人凭栏眺望,远者晴空碧绿,一望无际;近者舟船来往,长江浩瀚;江夏人家,草树萋迷。
欧阳沧浪见了这等景物,猛又想起唐玉宣的来。心中正自怅惘时,旁侧的彭长燕却如孩童般又叫唤了自己。欧阳沧浪随彭长燕兴致勃勃地看望了一阵后,便下了楼,跨上驴马,望江边的渡头赶去了。
二人从此一路而东,行程无事,但二人之间的情谊已然增进了许多。七月廿五日傍晚,欧阳两人到达池州秋蒲河畔。而后于河畔山麓一台地,欧阳沧浪正式接纳彭长燕为徒儿:彭长燕对欧阳磕头跪拜三下,而后将事先写好的拜师帖呈上给欧阳沧浪;欧阳收入拜师帖,将彭长燕扶起。两人以天地为鉴,共同约定:欧阳沧浪日后必定悉心传授彭长燕武功技艺,除了欧阳沧浪及九华山上的女道师父,彭长燕不可再拜他人为师,欧阳沧浪爱护彭长燕如同己出儿女,彭长燕视欧阳沧浪如同父母;两人共执师徒之义,永不相忘;彭长燕武艺长进后,不为恶不助恶,救老扶弱,爱人行善。其时红日西沉,余霞红淡。欧阳和彭长燕两人身侧一驴一马,正自台地边缘啃食矮草。
这般正色约定后,欧阳对彭长燕道:“你坐下吧,我将功力传送一些与你。”彭长燕道:“功力传送了我,大哥哥你自己怎办?”欧阳道:“我传一些与你,事后练补几日,便会自行恢复的。”彭长燕跪在矮草上向欧阳一拜,正色道:“徒弟多谢师父大哥哥!”欧阳道:“嗯,你背对我,盘膝坐正,我以双手将功力输入你后心。”彭长燕坐稳后,欧阳又道:“传功不可急迫,大约要好一会。你只管放匀吐纳,能不开口说话则不开口说话。”彭长燕“嗯”地应了一声。欧阳舒开两掌,抵住彭长燕后心,运动功力后,身上真气便经双臂诸经脉自两掌向彭长燕后背源源不断流入。彭长燕只觉后心一阵温热,跟着温气缓缓流入胸腹、丹田。
如此一阵后,欧阳传功完毕。欧阳随意放腿一坐,令彭长燕同自己同向坐下后,又口说手指,教彭长燕将体内真气调匀;将四肢还未通达的经脉即刻疏通。又一番动作之后,彭长燕终于四肢百骸,经络通达,体内真气也已调匀流转。彭长燕道:“大哥哥,你传了多少功力与我?”欧阳道:“大约四成。这功力不是你自己练就的,故而你身上经络稚弱,经手不住太多功力运行。你身上功力若再提升,必定先培养四肢经络。日后我循序教你,两三年后,功力自可再翻升许多。”
彭长燕听得“两三年后”一句,心中不由却想:“我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一直这般跟着你。我们虽有师徒情义,但旁人不知就里,又会如何看待你我呢?”欧阳见彭长燕出神,问到:“你想什么呢?”彭长燕回神向欧阳望来,脸儿一红,正色道:“大哥哥,我若想嫁与你,你愿意娶我么?”欧阳闻言,刷地一下也红透了脸,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欧阳想到了心头挥之不去、如同一个大石一般沉重的唐玉宣。欧阳想时,对彭长燕正色道:“我与你说吧,我原本的武艺也没有这般高强,是一个叫唐玉宣的女子传授给我的。她现下是南阳宿芳宫的宫主,我同她曾有婚姻之约。但我本是杭州三宝党人,出来久了心中便很不安宁,前些日子便从南阳出来了。但如此一来,我便大大地对不起唐玉宣姑娘的情义了。现下我若同你成婚,在唐姑娘处,无疑落了个不情不义的罪名。我若真成了个不情不义的人,又如何值得你以身相许?我这一生又如何安心呢?”
彭长燕听了话,一时羞愧无言。欧阳望着秋蒲河水,叹了一气,道:“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彭长燕见欧阳问得真切,羞愧顿消,道:“我觉着你好。”欧阳心中一动,道:“现下你才十八九岁,婚姻者终身之事,过些年岁再谈兴许更好。”彭长燕听时,仔细想想,觉着确是如此。彭长燕心下稍宽,问到:“你还是想同那个唐姐姐成婚吗?”
欧阳又一叹,道:“我这次离她而去,也不知她心中对我是如何想法了。不过可以肯定,她于我必然是伤心失望的了。我先失恩义于她,又如何还想去和她成婚呢?当下的我,想娶她也不行,若不娶她而同别的女子成婚,也是不行。确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了?”欧阳说时,面上现出了极迷惘的神色。彭长燕见状,心下不忍,道:“大哥哥,是我不好。咱们就不想这个了好吗?”欧阳回神,轻叹一下,道:“欠唐姑娘的情义,我定是要还的,否则这辈子都将不得安生。”说时,望到彭长燕道:“燕儿,只要你不违背方才我同你说的话,即使你日后嫁了他人了,你也是我欧阳沧浪的徒儿。”
彭长燕心里一时不知是喜是忧。跟着问道:“你希望我嫁与他人么?”欧阳想了想,道:“如果遇到一个好的人,对你也一心一意,你嫁了他,自然是好的。”彭长燕见欧阳说得真切,道:“人海茫茫,姻缘不易,却又哪里遇这样的人去?”欧阳也随口道:“正是,这亦得看月老安排的姻缘了。”彭长燕道:“若那个唐姐姐嫁了他人,若你还了他的情义,若我再长大些,你还愿意娶我么?”欧阳沧浪绝没想过彭长燕竟会这般说白,一怔之后,心中大为感动。欧阳红着眼圈,望着彭长燕细白美好的脸儿,道:“果真是这样,我欧阳沧浪竭我所能地来娶你,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彭长燕见欧阳沧浪说得极真切,也不由热泪涌动,便要流了出来。彭长燕举袖一拭,喜道:“那我再等你几年!”欧阳听着这句,感触得道不出话来。
彭长燕又道:“但我怕你武功高强,人又好,若哪天你遇到别个漂亮的女孩子时,你会不会喜欢上她们?”欧阳心头始终有唐玉宣“压”着,无心妄谈这些虚无缥缈的人事,正色道:“我这不是永远都是你的师父么,只要我不死,这约定的师徒情义便不会改变的。”跟着又道,“好啦!天快黑了,你收收心,我看看你的功力究竟如何了!”欧阳沧浪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彭长燕到底有些不甘心,但欧阳说天快黑要看看自己的武功,确实也是眼下不可推脱的事。
彭长燕道:“好啦,我心收啦!师父你要怎样察看我武功?”欧阳望着眼前浪水翻腾一二十丈宽广的秋浦河面,道:“你且以轻功点水飞去,越来越好,且鞋不能湿。”彭长燕问到:“鞋不能湿,师父您老人家能做到么?”欧阳道:“好罢!我与你做个模样也行。”欧阳说着,站了起来,彭长燕紧紧看时,只见欧阳一个大步,直跃出去了六七丈,在一个浪头上一点之后,又一个大步跨去了六七丈,等换脚再点时,人已接近对面河岸了。又再轻轻一跃,欧阳落身到了对面一个大石上。而后身子一转,又急向这边飞来,这一下飞回更不得了,欧阳只在河心点了一下浪头,便跃道彭长燕跟前来了。
彭长燕看着大为欢心,拍手称赞道:“大哥哥果然好武艺!”欧阳微微一笑,道:“该你啦!”彭长燕道:“那徒儿便试一试师父你传授的功力!”说完也提气一跃,朝河面跃去了,彭长燕这一下果然和往常不同,直跃出去四五丈远,在一个浪头一点之后,又跃出去了四五丈,彭长燕不敢大意,将将再落时提紧了真气,跟着又一次在浪头上点下,浪水溅起少许时,人已跃到对面岸上。
岸上转身后,彭长燕望着欧阳,歇了一气,而后迅又向这边跃来。这一下彭长燕也使出了周身气力,直跃出了五六丈远,跟着在河面上两个起落后,也跃到了欧阳跟前来。两人往彭长燕绣花布鞋上一望时,见打湿了少许。欧阳道:“不错的了。日后多加飞走奔行,轻功自然了得了。”彭长燕当下也得意一笑,道:“当然啦!方才那两下来回,我觉着比以前可快多啦!我九华山上的师父可能也快不了这个多少!”
欧阳道:“但她总归也是你的一个师父,你无论将来如何厉害,都不可在她面前无礼!”彭长燕一笑,道:“那是的!徒儿一定会记住你们两位师父的话的!”欧阳欣慰道:“好!孺子可教!”跟着,道:“天黑之前能赶到你家么?”彭长燕道:“从这儿去,差不多三十里路。”欧阳道:“现在天黑约摸半个时辰。骑马肯定是行的了,只是这驴子就不知了?”彭长燕道:“我人不重,最多不过百斤。这驴子应当能驼住的了。”欧阳道:“既如此,那便启程吧。”说完,两人又各自拿起包袱,而后一驴一马,望河畔的山道跑去了。
欧阳同彭长燕顺着山道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天将将黑时,果然到了五月十三日凌晨两人作别的路口来。彭长燕停下驴子,道:“两个月前,我凌晨偷偷出门去,在这里遇到一个来我家看病的大伯,他教了我变声术。”欧阳心下甚喜,随口道:“你倒没忘记了他!”彭长燕道:“当然不能忘记的。只是不知这大伯是何姓名,去哪里了?”欧阳道:“这世上仅有一两面缘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记着便好,也不必挂怀。”彭长燕:“嗯,大哥哥你说得对,想来也正是如此。”
片刻后,彭长燕来宅院前叫门。叫得几声,里面家仆听见,都道:“是小姐回来啦!是小姐回来啦!”说时,左右一众男女仆人都拥了宅门前来观望。门一打开,众人提着灯笼一照,见到果是自家小姐。跟着看到欧阳沧浪一个二十四五的男子在后时,不禁都疑虑起来。彭长燕道:“这位欧阳大哥是救了我性命的恩人,我前日在路上被山贼围堵,险些丢了性命!”众人听说,才面色放和。跟着,彭长燕道:“我妈妈呢?”彭长燕这么问时,众家仆身后一个响厉的声音传来,道:“你还有脸回来问你妈妈,你妈妈一二个月不见你回来,都寻你到金陵去啦!”这说话的人正是彭长燕之父李为珍,左右还跟着两三个拜入他门下的徒弟。
彭长燕闻言一惊,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惊慌地对李为珍道:“爹爹!我…我不知会这样!”李为珍衣袖一甩,道:“你当真要气死我了!还有脸回来!”这李为珍虽有些医术,但心怀却是狭小,若不是他听得彭长燕说身后的“欧阳大哥”救了自己性命,否则见了欧阳这般同自己的女儿来家里,早对欧阳破口大骂了。欧阳也是晓得李为珍这一点,故而此刻李为珍不给他和彭长燕好脸色看,他也见怪不怪。但彭长燕一来忧心自己妈妈,二来被爹爹如此冷言冷语相对,心中顿时万分难受起来,眼泪便要流出。
强自忍住后,彭长燕道:“我明日自回金陵去寻妈妈!”李为珍听了话,又瞧了欧阳沧浪一眼,跟着“哼!”地吐出了一下,也不知是对着欧阳沧浪还是对自己的女儿彭长燕,便拂袖而去了。彭长燕见父亲行去,便带了欧阳及驴子马儿,进了院里来。而后,两人又各自房里睡下。只是这一晚,彭长燕因忧心自己母亲寻自己不见,睡得十分不舒适,而他父亲李为珍也至始至终没去过问一下。只是几个平日里服侍李夫人与彭长燕这位小姐的丫鬟去问了几句话。彭长燕便趁机吩咐了她们,说明日自己寻去金陵时,自己的母亲若回来,便与她说自己在外安好,时日久了自会回来同她相见,叫她不必担心挂怀,更不要出去再追寻自己。彭长燕说时,分别与丫鬟几个送了点碎银子,丫鬟几个听她说又要出去,都含泪将碎银接过。
次日,七月廿六日,清早,彭长燕齐整装束,径来父亲李为珍的茶堂来问安。而后向李为珍说自己去寻母亲回来,又说“欧阳大哥”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不仅救了自己性命,还教了自己武艺,自己同他伴行金陵,父亲李为珍不必担忧。李为珍仍是摆着冷脸,不说好也不说歹。彭长燕见父亲仍旧如此,只得拭了拭眼泪,而后转身出来。彭长燕包裹早已整理妥当,厅堂中出来后,便同欧阳又拉了驴马,朝院门行去。李为珍气呼呼行至院前阶梯来,对着左右门徒道:“正是女大不中留,可没法管得她了!可恨啊,我竟不能生个儿子出来!”说完了衣袖一甩,又急地踱回内堂去。
欧阳沧浪同彭长燕出院下山,终望江东的方向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