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山树本欲静,只是风不停
话说欧阳沧浪出走金陵,于滁州全椒县栖身时,这年的冬月廿五日,三宝党宋家侍卫总管李传文即赶来金陵西城赴任,任西城守将。底下一众小将、城中文武官员,连同北城廖晨辉等人,齐来府中道贺。李传文志得意满,当夜同众人欢饮了一场。
数日后,李传文上书金陵伯侯宋治社,请命严老六和卫文升为自己的左右副将。宋治社年幼无知,又者宋治社左右辅佐的几个紧要文官已给李传文收买,与李言说好话,故而宋治社批准李之所请。李、严、卫三人欢喜如意。半月之后,三人已暗中掌控西城民生物力。西城商贾、大户争相示好于以李为首的三人。李一面又设法向南城守将卫南示好,卫南乃是个妇人,忧心自己势单力薄,便乐于同李传文勾结,以稳固自己权位。
李传文早与北城诸副将廖晨辉等人暗中来往,而同聂震天不睦,又了解到金陵守城将士近五万,有半数驻扎于金陵北城,防御长江沿岸,由聂震天掌控节制,心中便忧心忡忡,十分不快。于是乎,李传文暗中约齐了严老六、卫文升、廖晨辉、展鹏及北城的一个熊姓大户,众人商议对付聂震天的计策。
腊月初八日夜,金陵城中落下小雪,城中小家百姓畏寒而早歇。李传文等人于西北城交界处,一个小酒楼的大堂中,燃了一炉子碳火,煮了一大锅狗肉,温了一壶好酒,而后众人商讨计策。
李传文叹道:“金陵到底是南国京都,果然好地方啊!其繁华富庶,比之我党团的龙兴之地——杭州王城,可丝毫不逊色!”此时党团掌门人宋高正要于杭州登临吴越王位,故而李传文将杭州城称为王城。
卫文升应和道:“李将军所言极是!我等需同心协力,不辞劳苦,方能经营掌控好金陵大都!金陵若于咱们手中稳固,到那时节,要什么没有,什么事情不能经办?”廖晨辉见话头挑开,便直言道:“聂老大如今位高权重,同我等又难以同心,我等若想掌控金陵,只怕得同对付欧阳一般对付于他!”
李传文心中所盼的便是这一句,坦言道:“正是如此!如今确只聂震天这一个绊脚石了,聂震天不除,我等兄弟实难安心!”廖晨辉道:“我与展鹏老弟听取了熊先生的计策,觉着可行!”李传文道:“是何计策?熊先生速速道来!”熊益能五十来年纪,众人之中,他最年长,熊益能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鄙人府中有一义女,年方二十,不仅体态标致,能歌善舞,且生得姣美细嫩,见者无不心动!巧的是鄙人的这个义女,听说聂大将军坐镇北城,未有家室,心中十分愿意服侍于聂大将军!腊月十二这日正好是廖将军的生辰,咱们假借为廖将军庆生为名,邀请聂大将军至鄙人府中,安排曲艺歌舞!先令鄙人那义女于聂大将军跟前献舞一番,待聂大将军有几分痴醉时,再令鄙人义女与聂大将军敬酒!待聂大将军迷醉时,便令义女服侍他歇下!”熊益能虽年长,但身份职位不及众人,故而言语谦卑。
李传文疑道:“听说聂震天酒量大,七八斤老酒都不能醉,你那义女可如何灌得他醉?”熊益能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妨!咱们事先为他二人预备了好酒,这酒能使人迷醉,却不伤人身子,又能触发男女之欲,聂大将军再武艺了得,也难以抵制!”众人听到这,皆会心一笑。又听熊益能道:“听说聂大将军孤苦,有鄙人这千娇百媚的义女服侍一夜后,多半能粘住他了!到那时候,咱们便通过这义女,施展下一步的手段!”
李传文听得入迷,心中颇为满意。却听得卫文升疑道:“若你那义女是个情种,委身于聂震天,不听咱们使唤可怎办?”熊益能道:“这个不怕!鄙人这义女的父母兄弟皆在鄙人府中,当真到了那一步,咱们便以此要胁!”不待众人言语,又续道,“且鄙人这义女不识文字,极爱金银财宝!咱们加以哄骗利诱,想来也能驱策于她!”
此议廖晨辉等已同熊益能商议过,他便接续道:“我等可送这女子珠宝,谎说要聂震天的大将军印去城东查办两个犯了党团律令的要人,届时将获得不少财物,可分与她三分之一!又哄她说聂震天耿直,此事若由聂去处置,财物必然充公,大伙儿没得好处,故而由我等暗地里查办,不令聂知晓!她一个没见识的柔弱女子,哪里晓得这党团中的窍要,自然听候咱们摆布了!”李传文等人闻言,心始信服。
廖晨辉续道:“与此同时,我等拟好一封发往江北去的书信,赚得聂的大将军印后,便在信上压下,而后发往江北去,到达江北而未进敌城时,再令我方在那边的眼线截获此信,发往杭州,事必能成!”
李传文听得发往杭州,心有疑虑,道:“上一回谋取欧阳,预先请示主公,这个不错,毕竟欧阳未经请示而擅离职守,有目共睹,易于我等捏造罪名。但这一次乃是金陵三将军之首,且前有欧阳一案尚未了结,主公难免心惊生疑!若主公生疑,我等便会有许多麻烦!”卫文升随口道:“李兄此言有理!数月不到,金陵两大将军接连通敌,难免令人生疑!”众人闻言不语。
李传文寻思一下,似有主意,道:“我等不如先斩后奏!”廖晨辉脱口道:“怎么个先斩后奏?”见众人疑惑,李传文讲解道:“金陵伯侯年小,他左近辅僚又同我等交好,不如径将书信发给伯侯,而后劝说事态紧急,杭州往返杭州遥远,恐当中生变以致聂震天携重兵渡江!又有伯侯左右辅僚说情,伯侯自然恐惧,而后我等便可发兵拿下聂震天!”聂震天携重兵渡江,那是谁都不敢确保的事,廖晨辉闻得此言,心中欢喜。熊益能等人亦赞同此议。
如此商议妥当,众人便饮酒吃肉,随口闲谈。火炉子上的那一大锅狗肉,此时正煮得翻滚,汤汁油水甚浓,丝丝香味,随着锅中热气,上窜不住。众人望见,无不口水直流,便肆意地吃喝了一顿,干了二三壶好酒,二更天过半时,方散席。
四日后,到了腊月十二,廖晨辉的生辰。这日傍晚,北城熊府备至了盛大晚宴,廖晨辉等人竭力邀请聂震天前往。聂震天心中疑惑,道:廖兄弟的生辰,为何要去熊府中度过?廖晨辉道:熊先生乃是北城大户,家中颇有家财,他感于咱们守城军士劳苦,诚愿邀往宴会一回,又者熊先生熟识北城形势,日后于他难免有请教之处;再者,熊府中有一个十分美丽且能歌善舞的干女儿,年仅二十,尚未婚配,听说咱们聂大将军坐镇金陵北城,英雄了得,心中十分向往,愿借众人欢聚之机,为聂大英雄献上歌舞几支,盼聂大英雄能前往垂听。
聂震天乃诚直性子,听得廖晨辉好话,心中又心奇他所讲熊氏年轻美貌的女儿,便随众人去了。到得熊府门前,熊益能连同西城李传文、卫文升、严老六等人齐于府门前笑呵呵地躬身迎候,聂震天不知众人阴谋,盛情难却,又者大伙儿同为金陵护伯守将,为同僚庆贺生辰,亦是十分合乎情理之事,再者众人如此尊大自己,心中便不多疑了。跟着,众人相随而入。
熊益能是北城绝无仅有的几个大户之一,府中自然宽裕,厅堂中的陈设也入流讲究。众人进厅堂坐下不片刻,管家便命美酒佳肴摆上桌案来,人人案下又有一个燃炭取暖的金铜火炉。酒菜齐时,东家熊益能起身向聂震天敬道:“聂大将军保境安民,劳苦功高,在下敬大将军一钟!”熊益能说完,将满满一钟尽都干了。聂震天见东家如此敬重自己,便也尽了一钟。却不想,熊益能坐下后,李传文、廖晨辉等人接连起身向聂震天敬酒,便如同今夜庆生辰乃是聂震天而非廖晨辉那般。但众人各有说辞,聂震天推却不过,便不疑心。
众人各敬了一大钟后,聂震天便喝了六七钟下肚。熊益能见聂震天酒意有些,便命管家进献歌舞。众人欢喜时,见厅堂立面行出了十来个乐伎,稍后一排乃是四五个男女,众人手持乐器,该是弹奏乐器的乐师。前面一排是五个年轻女子,衣着华美宽大,又披挂绸带,该是起舞的。
众人细瞧时,又见前一排的五个女子中,当先的一个手指温润如玉,肌肤嫩白胜雪,顶上黑髻高起,映着素白脸蛋,尤为动人。这个女子领着身后四个伴舞女子,飘飘然行进堂来,似乎瞧不见旁人,一双如宝石一般黑亮的眸子全闪烁在聂震天身上,瞧得聂震天一颗心儿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便连李传文、严老六、卫文升等人瞧见,也欢喜心爱,心中暗自垂涎不已。
熊益能见聂震天脸生红热,双眼出神,已然瞧得傻了,便起身向聂拜道:“禀告大将军,这位是在下的义女班晓月!”跟着向班晓月使眼色道:“快过来拜见大将军!”班晓月急迈步前来,至聂震天跟前盈盈一拜,娇声道:“小女班晓月拜见大将军!久仰将军威名,不胜爱慕,今夜斗胆,愿为大将军进献歌舞一曲,盼将军垂听!”班晓月美若天仙,聂震天颇有些受宠若惊,急双手虚扶道:“班姑娘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于是乎班晓月归队,伴舞四女随其缓缓起手后,身后众乐师便一一弹奏起来。茵茵袅袅的音律声中,五女子扭动腰身,挥舞衣袖,扬起长裙,飘动彩带,众人观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温暖如春。其时聂震天坐当中席位,他留心班晓月时,见班晓月动静之间,眉目时不时向自己送来温情,直看得聂震天身子都快化了。而李传文、严老六、卫文升、展鹏、廖晨辉等人于班晓月的美貌和身姿,无不看得目瞪口呆,似乎涎水都要流了出去。
熊益能心中十分欢喜,急起身向众人道:“来来来,咱们敬聂大将军一个!”众人醒悟,纷纷向聂举钟。聂震天十分欢快,一大钟酒,又一饮而尽。跟着众人一面酒菜一面歌舞,十分欢畅。这支舞曲起起伏伏,直舞了好片刻,吃喝众人皆有个四五分醉意。
熊益能估摸着时机已到,舞曲完毕,便将众人遣散,独留班晓月,又命侍人献上美酒,而后让班晓月亲手举盏行来聂震天身侧陪侍。聂震天性直诚,起初连道“不可”,欲推却不从,但班晓月情意流动,且娇声细语,十分动人,聂震天情难自禁,便随她同欣。这酒已给熊益能下了迷性药,两人饮了不一阵,便都面红耳赤,举止迷乱,似是醉了。其时旁观的李传文等人,自斟自饮,也有五六分醉意,更何况饮酒最多且有迷药的聂震天。
熊益能见时机成熟,便托了可靠家人,将聂班二人一同扶持进院外已备好的大马车,而后朝大将军府,一同送回去。片刻后,大马车于大将军府门前停下,门吏见不是本府车马,急地上前问话。坐于马夫旁侧的管家,掀开车帷,门吏往里瞧去,见自家将军给一个十分年轻貌美的女子搀扶着,那女子瞧着也有四五分醉意,而本家将军则是醉得八九分了。
门吏本要拦阻问话,此刻见自家将军英雄美女,且有欢喜情迷之色,便不敢开口。熊府管家趁机道:“这是鄙府上的小姐,今夜有幸服侍大将军,俱都醉了,劳烦大人将他们送去安歇罢!”门吏见二人之状,又听管家之语,便即领会。门吏欢喜间,急叫了两人上前将聂震天二人扶了出来。下得车马来,管家又低头哈腰地微笑道:“聂大将军劳苦,今夜务必让小姐服侍他歇下了!”门吏见将军身旁的女子年轻美貌,胜似天仙,当下会意,便十分欢喜地道:“你去吧,我等明白!”于是乎,聂震天二人便给众人扶持进睡房去了。
话说熊府一边,聂班二人被送出去时,众人见事情顺当,心中颇为欢快。酒宴此时已然消散,李、严、卫三人住的是西城,三人遂同廖晨辉等人道别。正要打道回府,李传文回望聂震天和班晓月的去处,不由叹道:“那班晓月真真是可人!”严老六十分垂涎地道:“可别说了!再说我这一晚上都睡不着了!”卫文升亦心痒痒地道:“只怪咱们没那个福分,便宜咱们的聂大将军一人啦!”
说时,李传文又寻思其他,道:“如此可人的班晓月,果真是那熊益能的义女,而非他小妾?”严老六咦了一声,道:“此一点倒是的,谁知他二人背地里是何名分?”卫文升道:“既然是义女而非亲女,那咱们外人就不得而知啦!”三人闻言,俱都哈哈一笑。严老六颇为心羡地道:“瞧姓熊的也就那样,想不到还有这艳福!”卫文升无可奈何地道:“人同于世,各有宿命!谁让班晓月这个小狐狸命里有个大灰熊呢!”李传文道:“现下又有个聂震天了!”三人胡言乱语,说到兴起之处,俱都哈哈大笑,跟着,便各乘车马,往回走去了。
众人散去之后,聂震天和班晓月已同床共枕,处于一床之中。二人迷糊间,触到彼此头脸,跟着性欲大作,便拥在了一块。这自然是熊益能、廖晨辉等人所期盼的事。
次晨醒转,聂震天将睁眼时,闻得一股淡淡的幽香味,颇为醉人。聂震天睁开眼睛,侧头往枕边看望,猛然瞧见旁侧枕头上躺着一个秀发乌黑散乱,后颈和肩头白皙赤裸的姣美女子,聂震天不由一惊。聂震天再缓缓揭开被子往里瞧时,更是大惊,原来这女子和自己皆是一丝不挂。
聂震天惊心间,才猛然醒起,是昨夜自己随众人去熊府给廖晨辉庆生,席间一个美女出来舞蹈,又给自己敬酒,正是此刻身边躺的这个。聂震天当下惊疑不定。正要起身穿衣时,班晓月也醒了过来。其时两人赤身裸体,聂震天极难为情,不知如何言语。此刻酒意全无,班晓月亦有些惊惶,望着聂震天乞怜道:“将军,我现下已是您的人了,您会要我么?”聂震天心中一怔,想到被自己安置在府中,已怀了自己骨肉且肚子已见隆起的季云,又想到当初救了自己性命,和自己有过许多欢乐的陈灵素,聂震天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班晓月的问话。
正迟疑时,聂震天见班晓月素白动人的一张脸蛋上,姣颜忽地一降,便要落下泪来。其时班晓月不知熊益能等人使计,又觉出金陵这第一位的大将军性情诚直,可以托付终身,自己一个寻常人家的柔弱女子,若能傍上他,下半辈子便再也不用忧愁了,于是乎便真心实意想跟随于聂震天。班晓月生怕聂震天不要自己,含泪道:“小女是金陵中小户人家的女儿,娘家无可依靠。只要将军您不丢弃小女,便是给您做小妾,一生一世服侍您,小女也愿意!”聂震天听得班晓月话语真切,且她姣美无比,十分动人,便道:“好罢!事已至此,以后你便跟了我罢!”班晓月大喜,破涕为笑,伸出白皙温润的一双手臂儿,一下拥抱了聂震天来。聂震天双手亦将班晓月抱住,心中却有一丝不知是喜是忧的感触。
自这日后,班晓月便在聂震天府中跟随服侍。班晓月毕竟是十分姣美动人的女子,七八日后,聂震天又见她于己并未有恶意和非分之想,便欢喜接纳了她。熊益能等人暗中打听,自然了解到了这些。又几日后,便使了身在熊府中的班晓月的母亲前来探望,并将班晓月携带了出来。
母女二人随口谈论了一些,而后熊益能又同班晓月的父亲前来看望。众人谈不几句,熊益能便将一盒珠宝奉上,班晓月既惊又喜。熊益能便将此前同李传文等人商议好的那一个谋划讲与了班晓月,并说事成之后,可分与班晓月五倍于此的珍宝,且于聂震天大将军丝毫无碍,只需瞒过他,不令他“抢先一步”便是。班晓月不知政务,亦不知众人阴谋,只道众人是想谋取钱财,便答允了。
几日后,班晓月果然将聂震天的大将军印给偷换了出来,熊益能、廖晨辉等见到真印,心中十分欢喜。而后,众人拟了几个文书,压下了大印。众人生怕聂震天察觉,压下大印后,又令班晓月将大印携回。班晓月见大印一日之间,又回手中,心中更不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