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十七因为脑海中装了太多的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终是叹了一口气,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拎着坛从薛白那里顺来的桃花酿翻上了房顶。
前段时间风念搭的那个熊皮小帐篷还坚固的挺立在凤音楼楼顶的寒风中,十七心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夸赞了他一番,风念这小子的手就是巧。
慢悠悠的踱了进去,十七意外的发现孟流桑居然也在里头。
她对自家的这位师兄再了解不过了,他的作息时间向来准时,亥时入睡,卯时晨起,十七之前还笑他活的刻板,倒不知今日抽的什么风,居然这个点了还没有去休息。
“咦,师兄居然没有去休息?”十七将手中的酒坛往桌上一放,挑着眉问道。
孟流桑轻咳两声,温和的笑道:“忽然想看一看这满天星辰了。”
十七摸了摸下巴,师兄好兴致,今天夜空里乌云朵朵,别说星辰了,连一轮弯月也看不见固然不说,这头顶便是熊皮,怎的看的了星辰。
但她也未曾多说话,取了酒杯倒了两杯酒,递与了他一杯。
孟流桑从善如流的接过,笑道:“这酒又是你从哪顺的?”
这酒刚一开坛,便酒香飘盈,芬香浓郁,一闻便知是难得的好酒。
十七品了一口后才笑眯眯的道:“果然师兄最懂我,我从薛白府上来的时候顺手装了一马车带了回来。”
“这酒倒是让我想起了师父酿的婴儿醉。”
“是啊,好怀念师父的手艺,可惜再也喝不到了。”十七有些感叹。
她的师父无涯子除了医术毒术很有名外,酿酒也是一把好手,在回春谷的时候,她就经常偷师父的酒喝,被无涯子吹胡子瞪眼的训过好几次。
“等这边事情一了,我们回回春谷看看罢。”孟流桑垂眸又品了一口酒,道。
“嗯。”十七点头,她看着心情似乎有些低落的孟流桑叹了口气,“我本并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些凡尘琐事来的。”
“不是说了我是来还债的么。”孟流桑笑笑。
“师兄,我在想是不是上一世,上天觉得在亲情上亏欠我太多,所以这一世才让我遇到了你,遇到了阿爹,遇到了师父。”
十七是真这样觉得的,上一世她并不知母亲是谁,父亲对她也是个印象模糊的人物,更别提家族其他的亲人了。
“是啊,我既当哥哥又当爹爹,偶尔还要当回贴心娘亲知心姐姐,这番辛苦才把你拉扯大,你以后要好好孝顺我才行。”孟流桑半开玩笑的道。
十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那要不要我以后仿照着你的样子,给你雕刻一个木人,走哪带到哪,做什么事之前再给你上炷香,郑重的知会你一声?”
孟流桑状似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点头笑道:“如果七七你不嫌麻烦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十七笑的乐不可支。
好一会儿,才听见孟流桑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和师兄说说罢,遇到了什么难题了?”
十七一顿,才皱了皱鼻子,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我的想法是写在脸上了吗?”
孟流桑听了她语带郁闷的抱怨,不由得轻笑一下,道:“你的想法是没写在脸上,但我和你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有些情绪变化,师兄还能看不出来?”
十七坐的又离他近了一些,手中无聊的摆弄着燃烧的旺盛的小火炉,道:“并不是什么难题,我只是有些迷茫。”
“嗯?”孟流桑耐心的听着。
“我以前不是说过我一直隐隐约约梦见上一世的生活吗,所以对现在的生活有些迷茫。”十七虽然认为她对孟流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她是异界一抹幽魂的事她还是决定对他要保密。
“上一世的时候我因为失去太多,所以什么都想要,而这一世,我却因为拥有的太多,所以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
炉中的火炭不时的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爆破声,十七凝视着那跳动的火苗,连声音也带上了一种飘渺:“我拥有的东西太多,所以让我很惶恐,我时常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我还是那个拼命训练,渴望得到父亲的一点注视的孩子。”
孟流桑听她说完,才直起了身子,语调依然是慢悠悠的,却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七七不是说,这一世是上天在补偿你么。既然是上天在补偿你,便淡然自若的接受就是了。”
他笑了笑,道:“况且除却慕伯伯给你的少主的名号,其他你所拥有的东西全是靠你自己努力得到的,为何还需要患得患失呢?师兄记得之前你曾说过句话,‘你的负担将变成你的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如此看来,这话用到你身上倒是极为合适的。上天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予人东西,过去数十年你所感到沉重的负担已经变成了你的礼物,你受的所有苦痛已经照亮了你前行的路,七七你又何需惶恐不安呢?”
十七默了一默,才道:“师兄你不去当方丈大师去给人解惑,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