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一声咳嗽,一位身穿灰色棉布长袄、头戴同色布巾的老者负着手,从拐角处缓缓踱了过来,借着过道不多的光亮,可以看出那老者身量颇高,颌下一丛浓密的胡须已经变得灰白。
他走路看似缓慢,但很快就走到张辅所在的监舍门边。
朱高煦面色一变,“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嘴里说着:“孙儿叩见皇爷爷……”
孙儿?难道这人就是当今皇帝朱元璋?
张辅心头一阵剧跳,他还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布衣天子呢!没想到,大过年的,在这刑部大牢里面见到了。
果然,只见那老者一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咱就是到这里来瞧瞧张辅,别把动静闹大了。”
皇帝在大年初一,专门来刑部大牢瞧我?这话说出去谁信啊!张辅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一个劲发愣。
这这这,太离谱了吧?
朱高煦回头朝着张玉父子狂使眼色,意示他们赶紧上前拜见老皇帝。
父子俩哪有不明白的?不等朱高煦的眼色使出来,已然跪倒在地,口称:“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又是一摆手,父子俩知机地住了口。老皇帝轻车简从,穿的也是寻常士庶的衣裳,来的又是这刑部的天牢,想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都起来罢!”
“是!”
三人一同起身,同时看向老皇帝。
只听老皇帝缓缓说道:“张辅你很不错,太子的病情因你而缓解,咱平日里忙,不曾当面致谢。今日初一,方可做一天闲人,当一天父亲,这便替太子感谢张小先生来了。”
原来老皇帝因为这个原因,才在奉天殿举行了大朝会之后,没有回乾清宫,换了衣裳迳直来了这刑部天牢。
张辅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微臣并没有见过太子殿下……敢是陛……老先生认错了。”
“你那汗蒸房弄得好哪!咱也是其中的受益者,这些年积下的老风湿倒是真散去不少,往年这时候总在犯关节痛,今年也没犯了。标儿在边疆染了风寒,也是在汗蒸房里治好的,若能推广下去,功莫大焉!”
朱高煦见机,立刻接口说道:“爷爷,我长兄的白虎节病也是他治好的,您看,长兄现在都可以骑射了,赶明儿我们兄弟山上给爷爷猎鹿猎老虎去!”
老皇帝转身就走,轻飘飘丢下一句:“就你淘气!来,你们两个小子陪咱出去走走!”
咦?要我跟他出去走走,可是这刑部大牢怎么办?
不对啊,还管什么鬼刑部!现在可是皇帝让我出去,我怕谁?!
牢门原本就没有关上,张辅想通关节,也就和朱高煦大摇大摆地先后走出了牢门。张辅正准备追上老皇帝,却被张玉一把拉住:“辅儿,跟圣上说话要小心点!”
“父亲放心,儿子晓得。”
张辅大步上前,跟上了朱高煦。
老皇帝大年初一来大牢,现在又喊我出去?这是要放我们一家的节奏吗?要放我们,随便派个人来不就得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呢……
张辅心下忐忑,一路都在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到整个大牢里都是空荡荡的,平时在过道巡逻的狱卒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人跟在老皇帝的身后,也不敢交头接耳说话,只能以目光传递信息。
面对张辅直直的目光,朱高煦耸了耸肩,意思是:“我哪知道皇爷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