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登时睁大了眼睛，只看着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并未有因着邶如惊异的神色而退却半分，反而面色上越发显露出无惧，以及，还有一点做为母亲的神伤，“我的孩子……是皇贵妃那个老妇害死的。你知道么？她自己养不活自己的孩子，便要来杀我的孩子。那时我已然怀胎六个月了啊!直到我小产那一天，我才知道，是她买通了我的宫女在我喝的安胎药中下了微量的红花，让我日日喝却毫无察觉，这才使得我在孩子六个月的时候小产。可是你知道么？她竟然还买通钦天监说我的孩子是不详之胎，会危害大明，还唆使陛下将我成形孩子的尸身随意丢在乱葬岗。”

愉妃眼角开始蔓延出点点泪水，那是一个母亲最真情的流露，是因着骨肉血水离去的伤痛神伤，“太医告诉我，便是因着那些红花，导致我的母体受损，只怕从今以后再无生育可能。便是我日后怀上了，只怕也不能足月生产。你知道么？我那时有多绝望啊!我的孩子啊！那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啊！”

这些痛楚邶如虽然没有完完全全感受过，可是却也知道的，一如当日墨萱失子的痛楚，一如杜鹃临死之时的哀叫，那都是一个母亲心底最深处的绝望转换而成。再一如，当得知自己再不能生育之后的痛苦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虽未曾为目，可是她却是再不得为母了!

而眼前的愉妃，自然会更加绝望。

那是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孩子的离去与可怖样子，那是她在失子之后再次得知自己不易生育之后的绝望，那无疑是双重的打击，是自己或者墨萱，都不能感受的到的。

邶如再次想起了杜鹃临终之时说的那些话语，或许在每个母亲心中，自己的孩子，都会是这世上最美的孩子。

而这座宫阙，毫无疑问地打破并摧毁了这些母亲的美好愿望。

愉妃的声音凄婉哀痛，“可是三个月前，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我竟然再次有了孩子！我高兴极了，可是太医却告诉我说，我的孩子，注定会因着我的身体而不能平安出生。我害怕极了，我求着太医，让她帮我保住我的孩子，我开始足不出户，我开始假装自己的孩子十分健康来欺骗自己。可是……”

愉妃的哭声越发大了，“可是，我的孩子，终究是去了，就在三日前……他去了。那榻上，流了那样多的血，那……都是我的孩子化成的，那样红……那一定也是个男孩。可是，他还是因着我的身子而没能保住，我那样小心，还是没能保住。”愉妃抹干了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强硬，“是皇贵妃！是皇贵妃那个老妇！是她多年前下的红花导致我身子受损，导致我再不能生出孩子，是她，她害了我两个孩子！我绝计咽不下这口气。”

邶如只听着愉妃的言语，却是越发的心底凉彻，果真，宫阙之中，竟无一个不伤心的人。她仔细想着愉妃的言语，眼角不觉满出几点泪珠来，那是为着愉妃的慈母之心感动。

愉妃看着邶如掉泪，却是上前拿了自己的帕子为着邶如拭去泪珠，温和道：“你流泪了！多谢你的眼泪，让我知道，这宫里，还是有着为我们母子伤心的人的！我们母子，终究不是没人可怜的。”她越发紧紧地盯着邶如，幽幽道：“你们，当真是像的，那份善良，那个性子。难怪陛下，那么喜欢你，却也不肯违了你半分的心思。便是连我，也会觉着你是她的重生。”

邶如心中一动，她自然知道愉妃所说的是谁，正要出言，却听得愉妃幽幽一叹，“我的孩子，到底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