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黛丝是个狠毒的女人,她不将世界熬死,她是不会死的。”席恩不正经的在一旁插话,乐呵呵的打了个哈欠,走出机械仓,他便开始犯迷糊了。
葛瑞斯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海曼近距离接触到才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抖的要将内脏甩出来的危脆感。
葛瑞斯将头靠在海曼的肩膀上,慢慢闭上双眼。席恩从不甚清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贴近两个人,各在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口中念道着:”黛丝一定会没事的。”海曼想这是席恩的真心话,大约十秒钟,等葛瑞斯恐惧的颤抖停止的差不多的时候,海曼慢慢松开她,说道:“放心吧,葛瑞斯,黛丝不会有事的,发烧不是什么大问题。放松点。”
“对的,葛瑞斯,放心吧,发烧不是什么大的事情,放个血或者吃点鸦片酊也行。放血最适合黛丝,她可喜欢蚂蟥了,一定也喜欢蚂蟥将她身上咬个流血的洞的。要是这样都不行,电疗成本高点,哎,电疗没有技术。“席恩托着腮眼睛往上转着,”我想一想啊,对,水疗,水疗一定可以,三周左右的时间就行了,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
席恩一边絮絮叨叨的提出可行方案,一边扶助葛瑞斯的肩膀快步往黛丝的房间赶去,海曼紧紧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对着探出头的威诺伸出手指低声嘘了声,说:“乖乖回去睡觉,威诺,太晚了。”
威诺穿着天蓝色的毛茸茸睡衣,探出戴着同色系的睡帽脑袋,捂住嘴巴问:“你们是聚集在一起准备吃糖果吗?还是一起听葛瑞斯讲睡前故事,我能加入你们吗?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即使我太大了。”
海曼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听睡前故事可以理解,吃糖他微微有些不懂,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海曼蹲下来摸摸威诺的小脑袋说:“不是,不要想太多,你现在去睡觉吧。”
“好吧。”威诺的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勉为其难的点着头说。海曼回头看了眼还没有走远的席恩和葛瑞斯,站起来的时候,威诺又拽了拽他的衣摆,说:“要是有柠檬糖,记得给我留上十块,不,是全部,将柠檬糖都给我。”
海曼严肃的注视着他稚嫩的面孔,值得任何人信任的样子点点头,说:“我会的。”
“等一下。”威诺背着双手,颤悠悠的躲在灯光下说:“明天让黛丝给我好吗?黛丝会给我的吧,让黛丝给我。”
他可真是聪明。
“如果黛丝答应的话,我会这么做的,但还要有柠檬糖。”海曼站起来说。
“黛丝会这么做的,对吗?”威诺抿了抿唇轻声问道。
“是的。”
威诺松了口气,小手挥了挥与海曼告别,转身钻进了门缝中,将门关上。
海曼看着前方的葛瑞斯和席恩加快的脚步。
两个人提着一盏灯陷入这段黑暗悠长的隧道,席恩搀扶着葛瑞斯好像要踏上一辆开往远方的车,葛瑞斯匆忙又胆怯,系在黛丝身上的心牵引着她的脚步加快,但她本身的心则抗拒向前,拽着她往后退。
席恩和葛瑞斯在这条道路上就像他们手上的灯光般与黑暗做着拉扯,不过席恩是一往直前的直奔黛丝的卧室,葛瑞斯是关心则乱,要被黛丝的病吓死了。
海曼的眸光在黑暗的过道中闪烁,他的视线放在前方的葛瑞斯的身上,他见到了一位真正的母亲。葛瑞斯是一位真正的母亲,这一点毋庸置疑。一股凄凉又感动的情绪深深包裹着海曼,他被往日时光的遗憾和此时的新奇联合冲击着。
往回看了一眼,威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海曼再次向前看,席恩和葛瑞斯正站在一间房门的门口等着他,海曼笑了笑,回应着席恩的挥手奔跑起来。
走进黛丝卧室的海曼穿过堆满书籍的迷宫到达围着一圈药材柜的床边,黛丝与席恩的卧室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被稀奇古怪的东西塞满了。
在进入黛丝真正的卧室之前,首先需要打开一扇黑色的铁门。铁门上用崭新的锁链缠绕了一圈,还装饰着白色的骷髅旗图案,在上面用鲜亮的红色写着令人胆寒的标语:“小心进入,会致命哟!”可见黛丝难得的好心了。开启铁门后会走进一座书籍垒成的阴暗城堡,每一本书中都包含着死亡的字眼,螺旋般的向前延伸,直到地狱的尽头。
走出书的迷宫后,便算是接近位于核心却显得微不足道的黛丝。她睡的地方狭小又隐蔽,静静躺在上面就像拥挤壁橱里的人偶娃娃。
但进入的人千万别乱动四周摆放的、用各式各样标志的、严密关紧的柜子,要严格遵守“禁止触摸,禁止闻”的原则,谁都不知道开启后会遇到什么事情。恶心、兴奋、中毒的药物比比皆是,一不小心便中了埋伏。
正对着床铺的一面墙壁上摆放着整齐的玻璃橱柜,存放着数不清的玻璃瓶和化学制剂,一旁挂着赭红色解刨图,清楚展示着人的骨骼、内脏和肌肉组织。
在阳光能透出的窗户前,安放着一架透明的方形玻璃箱,箱子中生长着几支活力生机的植物。照海曼来看,都是些不太好惹的植物,比如致幻蘑菇和马钱子。旁边是一架宽大的大理石工作台,俨然是个手术室,混乱的桌上摆放着一系列罕见的手术工具和玻璃器皿,正发着冷光。
唯一符合小姐身份的只有小角落中的一架三角钢琴,在黛丝心情烦闷时,她会悠然地弹奏两个音。
“黛丝!”葛瑞斯轻喊一声躺在一边小床上的、脸色潮红的黛丝,手忙脚乱的将绣着金色蝴蝶的床幔卷起。黛丝无法回复,葛瑞斯跪在地上双手将黛丝的右手捧在心口,爱惜的轻吻着。
席恩面色有些凝重,轻轻拍了拍葛瑞斯的肩膀,从一旁抽出温度计,弯下腰给黛丝测了测温度。
“一百零七度!”
席恩眨眨眼,摸了摸黛丝的额头,说:“大事不好,葛瑞斯还愣着做什么,快带黛丝这个恶毒的婆娘去看医生啊!”
葛瑞斯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这不是什么大事情,医生会救黛丝的。”
“冷静点,席恩,仔细听一听,现在还出不去。”海曼将席恩移动到一边的窄小椅子旁坐下,认真的看着他。
黛丝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四肢在颤抖,嘴里吐出破碎的话语,燥热的气息吐在葛瑞斯的身边。葛瑞斯痛苦的叫着黛丝名字却得不到回应,轻柔的将黛丝抱在怀中。葛瑞斯的脸上却浮现不自然的潮红,双唇发着紫黑色。
“天佑女王!”
“女王万岁!”
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像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炸在耳侧,狠狠得将席恩手中的温度计震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渣,他气愤的跺了跺脚,将碎渣碾得更碎。
“我先看一看。”海曼不是个真正的医生,但他看过相关方面的书籍,依据这点也能先救治一番黛丝,能退烧则更好。
海曼在席恩怀疑的目光下检测了黛丝的喉咙等部位,唯一能判断出来黛丝不是风寒等一些习以为常的病症所引起的发热,也不是闻之色变的霍乱,用不着自乱了阵脚。他巡视一圈说:“黛丝不是简单的发烧,我只知道她不是霍乱或者感冒,周围那么多的药物,她是不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席恩一听便从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凳子上蹦了起来,“不可能,恶毒的黛丝,狠毒的黛丝,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她还毒了。”
“我是认真的,你也认真点。看看这周围吧,我都不知道黛丝是怎么安心睡觉的,万幸她还喘着气。”
“你与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要是中毒她早就没有命了,可没有什么功夫来与我们耗。”席恩点上了支烟,“再怎么说也应该去找医生。那个该死的疯子女人,大晚上的不睡觉搞那么多做什么!连路都给阻断了。”
海曼知道穿过珍珠街才会有个霍克斯医院,但这两天半夜里没有人能穿过那条街。海曼低头看了眼皱着眉头闭紧双眼的黛丝,他感觉一条运输生命的透明之线在被人无情的蹂躏着,线的一端连着的都是可怜人。
“药店呢,药店人员也能看一眼,最起码拿点退烧药吧,先将烧退下去再说。总不能等着。”海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