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那赵都邯郸,正满城欢庆赵王和王后吕素的大婚,而在赵王刘友洞房里,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一幕。新娘子吕素在苦苦等待着自己不来的郎君,那番枯涩凄凉是世间少有的,一遍又一遍的自己等不来,刚开始吕素还能一次次替他说辞,他是赵王,肯定要拿点架子,马上就该来了。但随着邯郸城头的更鼓声声,最后竟然听到一声鸡鸣,她感到帘帷外似乎有了天光,那就说明什么,新郎在新婚之夜是不来洞房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吕素再也忍不住了,她是女孩儿,同样有一个女人的天性,爱多深就会恨多深,更何况她只有十六岁,正是叛逆期。
她猛地扯下头上的新娘子大红盖头,一把扔飞,双眼瞪出一丝寒光,怨毒道:“成亲,成个捶子,这亲不结了,赶明儿你看我会不会告诉我姑奶奶吕太皇太后去······”她怨恨地敲了敲门扉,立刻,一个宫娥的头从帷幕中伸进来一半,用怯生生的音调问:“赵后,你有何吩咐?”吕素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地吩咐道:“婕妤你立刻回京,进宫告诉俺姑奶奶吕太后,就说这洞房之夜,弄成这样的了······”说着,吕素的双眼溢出珠泪两行,双双坠珠子,接下来,双颊潮红,一双眸子尽是怨妇恼恨,听完,那位身负特殊使命的婕妤频频点头,然后就神秘地消失了。
三天后,本是古代新嫁娘回门的日子,刘友和吕素夫妇来谢媒人刘敬,设盛宴酬谢送亲的季布等人。席间,小两口子比肩执手,笑颜如花,盈盈敛衽之间,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哪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对同床异梦的恶鸳鸯,做出来给众人看的。好一场酬亲夜宴,喝得刘敬、季布尽兴酣醉,因为两个人心里高兴啊,自己办的公事儿圆满无误,那是身为吏胥的谁也期盼的。次日,诸人辞了赵都邯郸,往西去回关中,那一个个的喜气洋洋,红光满面,步伐也是一步高过一步的带飘了,说话调门也高了,一路上喧嚣得驰道两侧的雅雀乱飞,连素来历练老成,处事不惊的刘敬也不能免俗了。
行到了井陉关,这一队“钦差大臣”们,早就惦记上了进关去小憩,关吏你猜是谁?是有名的辨士蒯通,设宴款待这一行。席间,刘敬、季布难免志得意满,几酒卮烈酒下肚,言语间自然流露出他们不该有的内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蒯通笑道:“两位,人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今日里,诸位不到,乌雀不鸣,这可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刘敬高挚酒樽,且喜且怒道:“你这蒯铁嘴,什么都好,就是嘴臭,你家大王大婚,你这个做要臣的人,安能这般口无遮拦,不怕我将你的诽谤之辞,一本奏上?问你快刀斩蒯通啊?”蒯通听了急忙掌嘴道:“打嘴,打嘴,不过,我说的真和大王无关······”
一边的季布笑道:“铁嘴你放心,今天遭遇我俩是没有事儿的,但我奉劝一句,你别成在嘴上,成灾嘴上······”蒯通打躬作揖道:“受教,受教两位了,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请刘敬一人回京,复命吕太后,至于季布将军么就暂留下来,免得多了一次跋涉之苦······”还没听完,两个人惊叫一声,不约而同地问:“为什么?”蒯通道:“看我这张臭嘴,说错了,我意思是我这关务武备,需要一个更懂兵法的大将来帮忙整顿,这个人非你久经战阵的季布大将军莫属,所以才请你先留下,我随后再托官吏将文牒送到太尉府邸呈报,你们看怎么样?”
季布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想到刘敬满口应允道:“你别再问为什么了,反正大家都为国事,某也愿尽力,那就这么作吧,时辰不早,我们该告辞了。”于是,蒯通、季布送刘敬过太行山西归。刘敬前脚刚走,蒯通神秘一笑道:“我是体贴你,免得多跑一次,反正你刚回去就要回来的。”季布惊问:“你是神人?你如何知道我刚回长安又立刻要再来?又回来干什么?”蒯通苦笑道:“别问了,子姑待之,到了时候,自然就会明白。”
果然,半个月过去了,来自长安的天使就到了井陉关,宣召季布道:“宣大将军季布,立即专赴赵都邯郸,带赵王立刻回京,不得有误!”收到诏令后,季布愣了半天,看了一眼蒯通,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宣大将军季布,专赴赵都邯郸,带赵王立刻回京,不得有误!’,果不其然,蒯通你是有神力神通啊?就这么能先知先觉。”没想到蒯通一听眼圈就红了,道:“季布啊,什么都别说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天使,将要带我家大王回京,你得千万用心,让他认了王后吕素所有的都是是,认太后所有的也都是是,认自己所有的都是不是,则尚有一线生机,否则那就是天数使然了。”说完,长揖到底,季布有些蒙圈,但也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语,只是颔首辞去。
季布再次莅临邯郸,当他在赵的王庭宣读朝廷对赵王的诏命时,他立刻就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里面说,赵王不知敬天法祖,才德不配,见诏书立刻随大将军季布回京中赵王府邸自省,并特别提到赵相周昌不得追随,留国行政,赵王接诏后不得有片刻延误云云。那口气已经不是请,而是拘禁了,刘友还是孩子,听完嘟囔抱怨不已,还要去找爱妃赵氏女诉苦,当然他还打算,也跟看一眼就饱饭的名义王后吕素附带说一声情况,最后,冲个澡,换上新王服,看个好日子,带一些赵地土产上路。
面对少不更事的小赵王,这时候的季布不得不开口了,折腰道:“末将奉吕太皇太后之命,请大王不得片刻耽误,如有迟滞者,将以汉律获罪,所以末将实属没有办法,请大王立刻上车登程。”说完,看了一眼追随赵王左右寸步不离,摇头叹息的周昌,让人扶持刘友上了车辇,离开邯郸,星夜往直道上向长安奔驰而去。
刘友一到长安,什么地方也没去得,直接就被人投入了那座不吉利的赵王府中,这可是汉的刘姓首赵王刘如意被毒死前住过的地方,如今过往的繁华早被萧索的蛛网灰土蒙住,让人想到了这是一座凶宅。府邸被受命的季布率军团团围困,软禁了起来,事发突然,这让刘友太难以接受了,他还是孩子,自幼专宠惯了,最怕的是冷落,如今他面对的偏偏不再是嘘寒问暖的使女和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厮,而是拘禁他的将士们。
这让他有时就大吼大叫:“让你们的头儿出来?敢这样对本王,反了吗?”小军报与季布,季布虽然左右为难,但还是出来见了他。刘友骂道:“季布,你去往上问问,本王什么时候没有敬天法祖?要什么样的才德在可以做赵王,那我不做了不行吗?”季布低头道:“大王休要急,你应该知道你应该要去做什么?更要明白谁想你好,谁想你不好。”赵王正要发作,看见季布一招手,外面佩环玎珰,一个彩妆少女款款走来,正是自己嫌弃不想碰一下的吕氏女吕素,他的正妻赵后,便讶异问道:“你这么会来了这里?”吕素一听火冒三丈,质问道:“我是赵后,是这里的主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你心里只有那赵氏女那只九尾狐,我告诉你,我将她关到一个冷宫去了,哈哈哈······”
“你,好个歹毒的吕女,你们吕家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你们都是来害我们刘家的煞星······”
“刘友,你还得意?你还怨我吕女是吗?可怜我平生十四岁,我从未走出自己的香闺,在外边度过一夜。如今,我太姑奶奶吕后做主,让我嫁你,你以为我意愿啊?我不认识你,但我退一万步我一想,既然能嫁你,我们就好好从青丝到白头,恩恩爱爱走一生。这新婚,人生都只有一个头一次,于是,我怀揣梦想走进婚姻的殿堂,计划在洞房花烛夜,对你山盟海誓般爱你,虽然你不高兴,不喜欢我,我也认了。
可你,一夜不来,我是新娘子,我等了郎君一夜,而我的新郎和自己的小私爱在卧榻之旁缠绵,换做你,你怎么想?我是那么爱你,同样是那么恨你,我明白告诉你,你的这一切言行,都是我让宫官告诉吕后的。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求王后吕素我认罪求谅解,然后,再求吕太皇太后赦免罪状?”
赵王听了,一时冲动,热血沸腾,当庭大骂道:“吕氏安能称王?称王也就罢了?凭什么他们的女儿一定要嫁给诸刘王孙?不是依仗吕太皇太后的威权权势吗?姓吕的你们都听着,等太皇太后百年之后,我一定率军击之······”
“你,好一个赵王,你给我等着······”吕素说到这儿,甩袖而去,身形带风消失在洞门外,早就苦苦侯在那儿的季布一见,立刻仰天长叹一声道:“莫非是天数吗?”
果然,报应来得飞快,一个时辰还没到,季布就见一身戎装的吕后侄孙,也就是吕台之子吕嘉匆匆前来,见了季布高挚起兵符道:“奉太皇太后的诏令换防,请将军交接!”季布听了叹息一声,无奈领命而去,临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洒下几粒英雄泪。
换上吕嘉的军卒之后,赵王刘友就再也没踏出大门半步,没多久就传来刘友的孩子童厉音:“都过午了,你们傻了吗?还不送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