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宿衣刚刚等在寺门的墙头上有了两分睡意,便被从天而降的一颗冰凉的玉子,敲在了脑袋上。
“唔”,他痛吟一声,清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眸中瞬间清亮一片。
“陛下。”他嬉笑一声,挠了挠头,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栽下了墙头,跪在了地上。
落地之时,原本嬉笑的一张脸,已是苍白一片,汗湿额头,神色凝重悲怆,他也想纵容这一切,只当做眼瞎了什么都不曾看到,可没有办法,他还是跪在了这里。
不能,不能这样做。
“陛下,您这样做是错的,您不能去,您儿戏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身后的眼前的活着的人死去的,您……您是一国的天,是九州的太平盛世,怎么……怎能……”
“属下愿意一死,也要冲撞这一回……”
他急声连讲,脑中一片空白,前言后语出口磕巴,心悸如鼓,紧张的情绪久久难平,冷汗如雨,分不清是害怕多些还是焦灼多些。
叶宸枫白衣还未曾沾他眼前之地,便一步踏过向前而去,根本没有丝毫理会这一切的打算。
“陛下!”
宿衣疾呼一声,不知哪来的勇气,飞身一扑便落在了他的脚下,死死的抱住他的靴子。
“三思,三思!”
他不觉间抬头,已是泪流满面,此刻才知这十数年不曾流过的眼泪,攒到现在原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想的,不想这样拿命阻止,像朝中庸碌的大臣一般,动辄痛哭流涕,以死相谏,可是真到这一刻,这数天的思前想后都成了惘然,他到底还是跪在了这里,赌上了一切,也赔上了所有,这叫什么事啊!
叶宸枫未曾再动,一侧眸间春红凋谢,半壁江山飞灰湮灭,若波涛暗涌,成支离破碎,雪上覆霜,冰上灌水,半分不见寻常温润之色。
他依旧是镇静的,是冰冷且从容的,宿衣却知已触上了逆鳞,半边身子如在寒窖,另半边就在火坑。
“你在拦谁?”他悲喜不见,只剩一双沉渊般漆暗的眸,打量着脚边的人。
“属下在拦陛下!”他倔强抬眼。
“你为何拦朕?”
“属下不能看陛下不顾一切去救一人。”他义正言辞,心底激昂起伏。
“朕救的是谁?”
“陛下救的是夜王,是苏雾,是姑苏亦水。”他切齿字字掷地,斩钉截铁。
“呵。”
“陛下笑什么?”
“朕笑你错的离谱,朕救的不是她,是朕自己,你此刻拦着,便是弑君!你此刻拖着,便是要朕死!什么是忠奸对错,你分的清楚?就不该在这里,害她害朕!”
他依旧不紧不慢,条理清晰,甚至面上毫不见着急之色,只是一声清寒,近者如在数九寒冬。
宿衣脊背微颤,越发不可自持的指尖发抖,片刻后,颓然松手一掌按在了地上湿土之中,眼前发黑,脑中却更空了,似乎耳边嗡嗡一片。
什么时候,夜王的命就是陛下的命了,什么时候,江山抱负都排在了其后了,这可是先皇后的遗言呐,千叮咛万嘱咐,至死的不甘啊。
当年……
当年一宫二后,千古不曾有过,整日便是乌烟瘴气一片,黑云压城,就遮在了承国皇宫的头顶之上。
先帝庸碌,不愿出手掺和这血腥争斗,终日闭门不见后宫,直到最后,云鸾殿压在了碧凰殿的头顶上,利斧悬头,先皇后已是奄奄一息,不需任何人再出手已是病入膏肓,再无一争之力。
太子生母,一国之后,偌大的皇宫,无一人能请来御医院任何太医,到最后……
先皇后死了,死在了陛下手上,至死不曾见过先帝还探望一眼,再后来,先帝也死了,死在了陛下手上,至死不曾闭上双眼。
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承国百年基业落在了一个他国女人的手上,可到最后,谁也不曾赚到,谁也不曾好过。
到如今,以前的一切陛下都已经忘了,忘了血淋淋的教训与下场,将这些通通的都抛在了身后了。
就只为了这要人性命,毁人一生的儿女情长,就只为了,那一人!
或者,国师大人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