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郭嘉醒转过来,他眼前唯有泪眼朦胧的周采薇,哽咽着质问自己。虽然看不得少女流泪,但郭嘉还是有些弄不懂现今的状况,他闭目回忆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一切,喃喃说道:“我……好像被谁从后偷袭,晕了过去。周采薇,是怎么一回事?”
“是炀舞打得,她看不过你欺负我,拦也拦不住。”周采薇倒也不欺不瞒,大抵是心灰意冷,一张俏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郭奉孝,我知道你们讨厌我。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为什么要借五石散来骗我说你已经痊愈,来和我划清界限。你究竟……究竟有多讨厌我?”
听见周采薇的话,郭嘉这才明白,自己偷服五石散的事情已被少女获知,他的脑袋顿时“嗡”得一下,如同五雷轰顶般沉重。望着少女朦胧的泪眼,郭嘉心如刀绞,他服五石散不假,但他之所以尝试这致命的毒品,实是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事已至此,他紧闭双眼,一手抚上额头,蹙着眉说道:“我服五石散,是有我自己的理由在的。至于是何种理由,我不便说与你听,也与你无关,大可不必挂怀。”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不是……”周采薇被郭嘉所言气得不轻,一跺脚站起身来,差点脱口而出了些什么,但还是噎了下去,转而说道:“同伴……吗?”
在说出“同伴”二字时,周采薇眼光闪烁,似乎躲避着什么。由是她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两个字说出口的那一刻,郭嘉的目光黯淡,眼里满是失落。他摇了摇头,说道:“你我并不相同,你是堂堂衡天众的一员,而我只是一介衡天奉使。我们虽然都是被主人从『迷』途里捡来的,但他却让你加入衡天书院,而我则唯有在你们出山之日,自颍川千里来侍奉,这就是你我的差距所在。我所背负的过去为何,所承担的责任为何,你统统都不了解。你我终究不是同一类人,我是衡天众的部下,而非同伴。”
郭嘉说完,缓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周采薇却一个耳光招呼在他脸上,“啪”得一声作响,她说道:“清明说过,衡天军里从来没有部下,只有同伴,你可别把自己想的太特别了,郭奉孝。”
冷不丁地受了周采薇一巴掌,郭嘉的一张惨白俊脸侧在一旁,竟兀自冷笑起来,说道:“呵,你说的是典韦、荀攸那一类人吗?也是,他们未曾受过主人那般厚恩,又怎会与我一同想法?”
“我过去所待的地方,是一处极冷极寒的深渊,空洞,昏暗,看不得一丝光明。我曾步入万人称颂的高山,却骤然跌落在那里,彷徨无助,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是主人一手将我从那块不堪回首的过去中挽救出来,自此我对他至尊至敬,唯他命是从。直到他让我去济北寻一位叫做周临的少年,将他当做主人来看待。我照做了,试问既要将他,将你们与主人并同,又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做你们所谓同伴?”
“周采薇,你不是问我有多讨厌你么?那我告诉你,是格外地讨厌,是从未像讨厌任何人那般讨厌你。”
“你不知自己每日在我耳边有多啰嗦,你不知你每日『逼』我喝下的『药』有多难以下咽,你也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我无比厌恶。若是五石散能够摆脱你的纠缠,我深为乐意。”
“我很讨厌你,周采薇。”
郭嘉一边说着,一边将高傲的头颅扭到床榻角落,似乎是极不愿再看周采薇一眼。而此时的少女已是泣不成声,她满脸绝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很讨厌我是吗?好,那我就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好了。以后无论是在济北,还是在任何地方,你郭奉孝往东,我周采薇就往西,你我就此别过,别后两宽。”
言罢,周采薇转身向房间外奔去。郭嘉并未阻止,而是冷冷地说道:“对了,我服五石散的事,别告诉任何人,我很怕麻烦。”
“谁要管你死活!”周采薇顿了顿,复又毫不犹豫地跑出了房间。推开房门,她才发现眼前已是黎明,自己在郭嘉的床榻前哭了一夜,陈炀舞也在门口守了一夜。方才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见闺蜜一路狂奔,陈炀舞也跟了上去,一言不发。
两人走后,谁也没有看见,郭嘉在床榻上转过头来,伸手向黎明撒到门前台阶的第一缕霞光,却无论如何也把握不住。他眼眶微红,语调哽咽,嘴里不住地喃喃念道:“别后两宽,别后……两宽。”
狂奔的周采薇一路跑到庭院前的树下,才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树干痛哭。陈炀舞跟在她身后,不住地轻抚少女的脊背,直到她哭得有些停下来的趋势,才说道:“他在说谎,你知道的,对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周采薇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似得,双手握拳,不住地捶打着老树,引得片片枫叶散落。她气恼不过,愤愤地说道:“可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他一来这里就病倒在我身上,我没找他算账,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他整整半年,他凭什么……凭什么半点理由都不给我,就要和我划清界限,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