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如此一说,周采薇皱起眉头,问道:“怎么?郭嘉不是从小就在颍川一直待着么,他的过往,怎么会是什么长久以前的故事?”
“郭嘉先生是否一直待在颍川我并不清楚。但他幼时,是的确身在颍川的。”荀彧说着站起身来,踱步回忆起自己关于郭嘉的了解,言道:“在颍川,人们对文才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由此颍川城中,常有身负神童之称的幼儿涌现。在下幼时,也曾为人这般抬举,但在很大程度上,是他人依附我荀家权势,刻意吹捧,华而不实。”
“但郭嘉先生却不同,他与我年纪相仿,却并非出自任何名门望族。他父亲只是一方土财,为给他谋一前程,举家迁往颍川。郭氏一家刚到颍川,郭嘉先生就以无可挑剔的诗文、辩才与百艺,被满城人称作神童,冠绝一时。”
“那年他应是七岁,我也年不过十,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就托家人,约他比斗。谁知那日就是在这当垆酒楼,我除却百艺和他平手,诗文与辩才,都惨败于他。回去之后,还挨了父亲好多板子,以是我对郭嘉先生他,至今记忆犹新。”
故事说到这里,仿佛郭嘉的整个童年,也都一帆风顺似得,并找不出什么所谓漆黑一片的深渊,与不堪回首的过往。但周采薇记得,他还说过,自己曾登上高峰,却又狠狠跌下来,想来那便是他人生的转折。恰在此时,荀彧停下脚步,也不在说什么,似乎是在苦思冥想。周采薇等不及,起身焦急地问道:“那后来呢,后来郭嘉怎么样?”
“再到后来,我就知之甚少了。”荀彧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面向周采薇,说道:“他留在颍川的最后痕迹,就是九岁那年,袁氏三年一度的聚贤宴。那是颍川难得的盛事,袁氏声名浩『荡』,他们收门生的大会,自然也是引得万人空巷。”
“那年聚贤宴,郭嘉先生应是参加了。可惜我当时恰好从父远游,并没有赶上。等我回来,就只知道盛名一时的郭氏已然败落,再无人提起。我试着托人打探,却只知道郭嘉先生的父亲在那场大会后一病不起,不久便逝去了。他的母亲『性』子软弱,竟不再管郭嘉先生,上吊随他父亲而去。郭氏家仆散尽,门庭破落我再去寻他,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郭嘉先生半点踪影。”
“这就是郭嘉先生留在颍川最后的一丝痕迹,之后很多年,他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遍寻不见。直到去岁听说他投在你们衡天军帐下,我又亲眼见过几次,才算是再会。只是现在的郭嘉先生,再不若当年般意气风发,而是如你们所见,沉静如冰。想来在这些事的背后,确实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吧。”
郭嘉的故事讲到这里,连结前后,算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但唯独那次袁家的聚贤宴,明摆着是那段过往至关重要的转折,但是偏偏,偏偏荀彧未曾经历,对此一无所知。周采薇听罢,一脸震惊地问道:“那场聚贤宴究竟发生了什么?郭嘉家里还有什么剩下的人么?就算是旧日的仆从也好,只要是经历过那些往事的,找一个出来,找一个出来就够了!”
周采薇说到动情处,眼眶湿润,言语焦急,显然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场聚贤宴所发生的一切,解开郭嘉过往的秘密。王芷兰见状,起身扶住了她,说道:“采薇,你别激动。听荀先生说完,若是郭嘉家里还有人在,我们就陪你去寻,若是没有,我们就再想办法,不追回过往绝不回头。”
“他的家人,还是有的。”荀彧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郭家破落后,有一位人称郭伯的老管家,守着他们山前的旧宅子,终日渔樵为生,晚景凄凉。只是他不大爱与人说话,总是寡言少语,也不知他是否愿意将昔日过往告知。”
“带我去找他,不管他愿不愿意说,我都要去一试!”还未等荀彧说完,周采薇就已脱口而出。少女的倔强远超常人,王芷兰等人也只为一声嗟叹,眼看她撞上的究竟是南墙,还是坦途。
时间稍稍向上追溯一阵,周采薇等人出发往颍川的第二日早晨,铁血军依照旧例,前往济北以西的城池驻扎待命。临行之时,储靖左右不见身为军师的荀攸,便问周临道:“大哥,荀先生到哪里去了?”
“他?好像是采薇他们要去颍川办些事,请他带路去了。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吧。”周临不经意间道出周采薇等人的行踪,被郭嘉听见,却是一脸震惊,满头冷汗。鬼才极为失态地扑到周临身前,焦急地问道:“去颍川?周采薇去颍川做什么,你知道吗?快告诉我!”
“做什么?这我可不知道,芷兰不肯告诉我,瞳歌也不让我问下去。”周临话还没说完,郭嘉就把他丢在一旁,急匆匆地转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只留下话说道:“储靖,你们先走,我去去就回!”
望着郭嘉远去的背影,周临与储靖一脸懵『逼』,相顾问道:“这一个个的……都发的什么疯?”
而站在两人身后的赵瞳歌,此时却别有深意地一笑,喃喃说道:“颍川……是郭嘉的故乡吧?采薇这丫头,还真是痴心不改。”
在济北往南的官道上,郭嘉快马加鞭,一刻也不肯停歇。他脸『色』苍白,不住咳嗽,紧张不已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周采薇……你为何不撞南墙,就是不肯死心?那段过往,我唯独不想……让你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