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丑时左右,弘农城监牢里被铁血军塞的满满当当。城外还有近五万敌军虎视眈眈,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尚还有用,王异如是对部下们交代,亦如是对自己交代。也唯有以这种理由,才可为她无法下手杀储靖解释。
一众将士的兵器甲胄都被卸下,储靖穿一身布衣独自在牢房里踱步,隔壁的于禁一人倚在墙角。他们两个身为大将,自然一人一间牢房,而其他士卒,则是十几人挤在一间里,下脚都有些困难,更别说躺下睡觉了。
好在他们都心知肚明,自己不必在监牢里待过今夜,甚至一两个时辰后,就可破门而出,肆意厮杀。
于禁面无表情地望着来回踱步的储靖看,这一夜的铁血都督似乎格外焦躁,一如昔日长安天牢里的荀攸。回想起那些往事,于文则不由得幽怨地开口说道:“年初主公将我从监牢里带出来,未想到刚至年末,都督又将我带回监牢里来。”
近期以来,冷若冰霜的于禁偶尔开出的玩笑,却是越发让人忍俊不禁了。储靖听罢停下脚步,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怪我咯?还不是你自请要同来的。”
弘农城前的储靖,脸皮之厚度堪比周临冉为。于禁懒得在这事上和他纠缠,兀自问道:“你可确信她今夜会来?这般天寒地冻,将士们的衣甲都被卸下,扛不了多久。”
“输了我两年光阴,她费尽心思赢我一回,怎会不来炫耀一番?”储靖颇有些自信的笑笑,他话音刚落,监牢外就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还听见牢头喊了几声“王太守”,显然是王异恰在此时来了。
这一刻,储靖的心跳竟有些加速。他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该是波澜不惊才对。但当少女的身影真的愈来愈近的时候,他仍是忍不住心中激动,也不再踱步,只是屏息凝神,静候佳人。
隔壁的于禁望见他这副难得的紧张模样,不禁破颜一笑,扭过头去。
“你输了。”站在监牢前,隔着一道木栏门,王异冷冷地对储靖说出这三个字来。铁血都督信步走到栏门前,微笑摆在脸上,仿佛他才是胜利者一般。储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王异不放,目光中有一往情深的痴心,亦有浪『荡』登徒的调戏,他缓缓开口,反问道:“哦?那不知小异儿,打算如何处置我?”
“先拿你的『性』命威胁城外的那些铁血军退兵,再将你押解至长安,交由李郭两位将军决断。”王异将自己盘算好的计划脱口而出,她无心与储靖纠缠太多,趁早交给李傕郭汜,应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或许如此做,储靖就难逃一死,这是否为她所愿见到的结果,连王异自己也不清楚。为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遵从本心。
不知为何,听完王异的话,储靖竟兀自嗤笑一声,说道:“子君可不会退兵,就算他顾及我『性』命而犹豫不决,奉孝也会替他抉择。至于押解我去长安,或许半路我就会逃开,况且无忌公烈一路势如破竹,是长安城先被他们攻下,还是你先将我押过去,尚且是个未知数。”
“小异儿,你的计策还是一如往日的天真,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不过,我很喜欢。”
储靖的话语,让王异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她费尽心思将他擒在这里,在储靖看来,却都好像无用功一般。而他们两人之间所谓的赌约,难道也不过是口头上的一纸空文?王异心中愤懑,不由得破口大喊道:“你想反悔吗?储靖,赌约是你提出来的,现在赢的人是我,你就该如你所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耍赖,你懂不懂?”
“可赢的人,当真是你吗,小异儿?”
这短短的一句话,几乎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小文韬武略无不胜过自己数筹的储靖储云律,他甫一踏足『乱』世就名扬天下,甚至扬起铁血军的大旗,破曹『操』,败吕布,将自己的主公李傕打得落荒而逃。他就是再轻视自己,也不至于会如此简单地束手就缚吧?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阴谋诡计的味道,王异顿觉眼前这一排牢房的铁血军并不像手无寸铁的囚徒,而是像伺机而动的豺狼。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再三确认自己的位置不可能被监牢里的任何人劫持,才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就是再想反悔,如今也是我的阶下囚。隔着这堵牢门,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又能耐我何?”
“小异儿,赌约是说,此战分出胜负之时,你我谁擒下谁,才算是赢下这场赌。”说到这里,储靖忽然双手抓紧牢门的栏杆,那两只臂膀以王异目所能及的速度变得紫黑透亮,几乎有些钢铁的光泽。铁血都督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射』出半寸凶光,一字一顿地说道:“至于这区区一堵牢门,不仅困不住我储靖,更困不住无坚不摧的铁血军!”
只听“咔嚓”一声,松木所制的栏杆被储靖那一双铁手如同捏枯叶般瞬间捏碎。他将挡在身前的断木一推,他与王异之间就再无任何阻隔。惊慌失措的少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隔壁牢房的于禁也将武躯缠绕上双手,一拳砸开了牢门。紧接着,身处监牢的铁血军将士或使巧劲,或凭蛮力,都将眼前挡路的木栏断开,破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