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军,这名号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周临似得。这曾是伴随周临年余的官位,但周临换来这位置的代价,却是与同伴孤身潜入危机四伏的西都长安,冒着千难万险刺杀魔王董卓,几乎丢了『性』命,才被封为汉左将军。
即便周临此时已是大汉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对左将军这个空缺已久的位置,还是有所怀念。他曾经拼将『性』命得来的地位,刘备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在手中,这即是帝王对他的刁难。
好在周临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身旁陈讽的眼神几乎可将刘备杀死。少年悄然将手伸过去按在他的膝前,示意挚友冷静。
“臣惶恐,谢主隆恩!”刘备听说自己受封,亦是又惊又喜,他望了周临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便又离席,对着刘协三跪九叩。小皇帝从身后的太监手中拿过左将军印绶,亲自交给刘备,说道:“皇叔快快请起,朕难得遇到如此宗亲英雄,有许多体己话想说与你听,且与朕到屏风内一叙。”
刘协说着,拉起刘备就往营帐深处走去。刚走出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天『色』已晚,周卿若是无事要奏,就先退下吧。国舅也可回去了,劳碌了一日,又陪朕聊了许久,想是也乏了。”
直至这一句话出口,周临才明白,刘协是铁下心来要无视自己这一回。大抵是冉为私纵敌酋,自己的处置有失公允,终是令小皇帝失望。少年起身离席,跪到刘协身前,说道:“启禀陛下,臣尚有本要奏。”
“哦?是何事劳烦周卿深夜觐见,说吧。”面对周临的启奏,刘协坐也不坐,兀自站在原地,冷眼望着少年。周临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义弟冉为白日交战时私纵敌酋姚倾,臣已有所处断,特来向陛下禀明。”
白日里冉为私自劝阻欲杀姚倾的罗孤,以至于鬼镰脱逃,这让小皇帝对花将军几乎是记恨着的。听见冉为的名字,刘协不禁眉头微蹙,说道:“此等区区小事,丞相一人决断即可,何必向朕禀明?”
“臣已查明因由,冉为放过姚倾一条生路,意为诱他再度来袭,以削弱袁术实力,为征讨淮南奠基。姚倾一死,袁术必定龟缩不前,淮南又易守难攻,不知何年何月才可收复。只要留姚倾一条『性』命,他就会源源不断地征略杀伐,而彼时朝廷已然稳固,衡天必会抓住他的破绽,予以重创,届时破姚倾,无异于破袁术,破逆贼。”这条理由是周临于半路上想好的,其中确有七分逻辑,却也有三分荒唐,见小皇帝『露』出狐疑的神『色』,周临又言道:“不过冉为一意孤行,冲撞圣驾,死罪固然可免,活罪仍旧难赦。臣已将他杖责二百,降级三阶,以图后效。”
周临言辞诚恳,即便他自己清楚自己是在欺君,但刘协却也终是信了他三分。小皇帝心头终是不悦,扬了扬手,说道:“朕知道了,处置自己的兄弟,想必周卿也甚是为难。如此便好,周卿且退下吧,朕与皇叔,还有话要叙。”
小皇帝虽如此说,但周临明白,他心头的那股气多半是消了。少年不指望他这么快就与自己破冰,但好在两人的芥蒂尚不算太深,他也可知趣地离开营帐了。只是陈讽的心中仍有些愤愤不平,憋着一股气,不知往何处撒。
出了营帐,周临望见关张赵三人还远远地侯着,不『露』锋芒。而见他出来,三人也齐齐走了过去,关羽行了一礼,颇为谦恭地问道:“见过丞相,敢问大哥尚在陛下帐中,为何久久还不出来?”
“你们大哥受陛下册封,此刻正发迹着,顾不得出来。”还不等周临回答,陈讽就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三人与周临的脸上都有些尴尬,少年踩了陈讽一脚,对关张赵说道:“陛下已认玄德为皇叔,登他为左将军。此刻他们叔侄正在帐内畅谈,或许会很久,三位若是等不及了,可以回营中歇息。”
“不打紧,不打紧,大哥受了封,俺们三个替他高兴,在这等他都是小事,不打紧!”燕人张飞倒是个豪快的汉子,他听说刘备受封,毫不掩饰地抒发了自己的喜悦,手舞足蹈,丝毫不顾及气闷的陈讽与尴尬的周临王芷兰。三人借故离开,也还是能听得见张老三扯着嗓子的愉悦欢呼。
走不出几步,陈讽就难掩心头愤懑,凑近周临身边说道:“清明,你当真就打算放任刘备留在陛下身侧,丝毫也不打压?”
“他是我老友,一心报国,忠于汉室,现在可算如愿以偿,我打压他做什么?”周临倒也不在意刘备得宠一事,简单几句话就一笔带过。陈讽却不依不饶,压低声音说道:“他会忠于汉室,却不会忠于你。衡天掌控下的朝堂里出了这么一个人,你就一点也不作为?”
“九渊,慎言。”听到这句话,王芷兰颇为紧张,甚至震惊地提醒了陈讽一句。周临长叹一声,果然在挚友眼中,大汉比起对自己的忠诚来,可在一文不值,他只得语重心长地言道:“九渊,我知你心意。但是于我而言,自己并非这天下的主人,我一心认定了大汉,认定了陛下,就不会更改。陛下信我疑我,我都会做我自己,为天下太平做自己一份努力。陛下身旁多一个玄德也好,总不至于会一直盯着我,一言一行都掣肘三分。待到衡天的理想化为现实,我会归隐山林,至于你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每逢自己提到这一节点,周临都会抬出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陈讽早已习惯,却也无可奈何,只有沉默地前行着。走不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说道:
“周丞相留步,老夫尚有几句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