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国舅了,你所进谏朕已明了,回府歇息吧。”刘协与董承不知谈了多久,他们似乎说了些甚为深刻的世故,以至于老国舅走后许久,年轻帝王仍怔怔地愣在龙椅上。随即,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说道:“来人,宣周卿与皇叔觐见。”
不过多时,周临与刘备一齐来到了偏殿,跪拜行礼。在此之前,少年与刚出宫的董承擦肩而过,两府虽有些对立,但周临也顾得下大局,淡然向老国舅招呼。而后,大汉丞相与皇叔同叩于刘协脚下,山呼万岁。
“两位爱卿,还请快快平身。”刘协端坐龙椅,平静而又不失恳切地道了句平身。刘备已然站起,而周临却还跪在原地,垂着脑袋说道:“陛下,臣不敢起,此番入宫,臣为今日早朝时的失言,向陛下请罪。”
“今日早朝失言的,又何止你一人,阿临。”只是阿临两字出口,就足以让周临心头一颤。他本以为自己和年轻帝王的嫌隙只能靠自己的谨言慎行和刘备的从中斡旋维持,谁知两人从朝堂争吵到此时此刻,不过数个时辰,仍能够以友相称。
失言的不止他一人,那会否意味着刘协,亦在为自己的言行懊悔?
就在周临思量这一切的时候,刘协已离开龙椅,下阶来到他面前。年轻帝王眼中尽是温润与惋惜,与数个时辰前判若两人。他俯身扶起周临,一字一句地说道:“早朝的时候……朕被一些可怖的念头蒙蔽了心智,失言让你难堪。是朕该向你赔罪,阿临。”
赔罪二字一出,周临心头更是翻江倒海,他颇有些颤抖地站起身来,思绪万千涌上心头,他目光灼灼地望向眼前的刘协,意味深长地说道:“该赔罪的不是你啊,阿协。私下里你我是挚友,但朝堂之上,你是君,我是臣。分明是我刚愎自用,没能顾及你的感受,也未曾以你能够接受的方式处置袁术的叛『乱』,为友为臣,我都惶恐不已。”
听到周临的自白,刘协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能体谅朕就好,今晨听闻袁术称帝自立,朕整个人都义愤填膺,但凡你和朕意见相左,都会被朕曲解错待。几个时辰过去,国舅也开解了朕一番,朕才冷静下来。既然你我都有错,又都向彼此赔过罪,那此事就这般翻篇了,如何?”
“如此甚好,陛下,清明,见两位重归于好,我心也安了。”一旁的刘备似乎比周临刘协还要着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过他的意见亦和周临的想法无差,少年微微点头,望向刘协说道:“阿协,既然这样,我们还是继续斟酌怎么对抗袁术和吕布吧。”
彼此心态平和下来,刘协也愿意倾听周临提出的意见。待他再度坐上龙椅,按照之前的约定,刘备上前几步,率先说道:“陛下,诚如今晨朝堂所言,要衡天军开门见山地去征讨淮南,胜负尚且不论,损失必定惨重。先取徐州,一来可牵制削弱袁术的势力,二来也可壮大自身,三来臣可为大军指路一二,事半功倍,再加以衡天军之精锐,攻之必克!”
见刘备仍是如此说,刘协长叹一声,说道:“朕不通军略,今晨在朝堂上的时候,着实有些想当然了。阿临,皇叔,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既然两个人意见一致,那朕就信你们这一回。”
未料到小皇帝如此平和,周临与刘备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周临进而向前几步,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协,那联结诸侯的策略,我也略有修正。之前我所考虑的,都是那些我所熟悉的旧友,彼此知根知底,故而不辞举荐。至于河北袁绍、荆州刘表、益州刘璋等人,不是汉室宗族,就是忠良之后,是我偏私失差,才会将他们错漏。”
“既然如此,就劳烦阿协你起草一封圣旨,由我遣使颁向天下诸侯。一心向汉者,自会追随讨贼,图谋不轨者,也可就此认个清楚,如何处置,待袁术伏诛,再做处断。”
这处策略的改动,也是周临和刘备商量好的。小皇帝心里过不去的坎,无非就是事事由周临做主,而如今少年按照刘协的意愿召集天下诸侯,正合他心。
如两人所料,周临此言一出,刘协立刻面『露』喜『色』,他抚掌大笑,说道:“好,就依阿临所言。笔墨伺候,朕要亲自拟旨。”
一切都进行得格外顺利,刘协从太监手中拿来笔墨,亲自动笔拟旨。而他旨写一半,却突然抬起头来,问道:“阿临,你说遣使往各诸侯,那……王姑娘会去吗?”
“芷兰?她是衡天军首席的使者,就是我拦她,她也必定会出使一镇诸侯。”周临想起刘协对王芷兰的心意,不好道破,却也不敢给予希望,只得说道:“你且放宽心,会有人守护她的,就算去往天涯海角,也会安然无恙。”
“这样啊……也好。”刘协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继续将旨意拟好。在圣旨交到周临手中的时候,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阿协,我还是想要说一句,虽然我是发誓守在你身边,绝不背叛。但除我之外,『乱』世『乱』世,『乱』的不仅是这世道,还有人心啊。”
『乱』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