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就来到这里,在想些什么呢?”周临信步走到少女背后,关切地问了一句。貂蝉听到公子的声音,有些慌乱地转过身来,花容失色地低着头,道:“公……公子,貂蝉想平日里公子不会醒这么早,就自己出来走了走,想不到误了公子起床的时辰,对不起。”
“哈哈哈,你和我还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我也不过是偶然醒了不见你,就自己起来逛逛看。”周临大大咧咧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缓解了貂蝉的紧张,他望着少女方才看得出神的江水,道:“还是少望这水里看,看得久了……大抵心里会不舒服。”
“公子会否也觉得……对这葬身水底的十几万徐州兵有愧?”貂蝉眉眼低垂,略带着些忧伤地道:“昨夜公子入睡后,貂蝉见你常翻身皱眉,想是做了不少噩梦。以是今晨来这水边为这些冤魂祷告,望他们早日安息,莫要纠缠人世。”
诚如貂蝉所言,亲手葬送这十几万生灵后,周临也仍是心有不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一夜,他着实是梦见了冤魂缠身,让他辗转反侧。虽少女在自己入眠后一直偷看的习惯并不大好,但她也出了自己一直闷着的心事,一语中的。
周临咽了一口唾沫,随后伏在关墙边缘,如方才的貂蝉般望着滔滔江水出神。他目光深邃,仿佛连那些葬身水底的徐州兵也看得穿,少年沉重地言道:“就如你所,弹指间将十几万活生生的人送到水底喂鱼,任谁都会彻夜难眠?在奉孝刚刚提这计策的时候,我只觉得这是破萧关的绝佳方略,未曾想多。”
“水攻之计一日一日施行,我心中也仍旧执着地顾念着萧关何时能破,吕布何时成擒。人命关,却被我忘得干干净净。直至昨日来到满目疮痍的萧关,水底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呼喊我的名字,控诉我,仇恨我,唾骂我,我才终于想起,自己这一场大水冲毁的不止一座雄关,还有千千万万的兵卒,乃至他们身后千千万万的家庭。”
“对不起。”
周临着,紧闭双眼,向面前滔滔奔涌的江水深鞠一躬,久久不肯起身。他神色凝重,像是极真切诚恳地在向那些葬身水底的冤魂致歉。貂蝉目光温柔的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其实公子清楚,这里是战场,成王败寇,你死我活,他们不死,公子背后所想守护的那些人就会死。奉孝先生所言,公子所为,却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一想到这双手沾满了鲜血,这水底有无数冤魂无家可归,就会不由自主地内就难以释怀。”周临抬起头来,略有释然地望向貂蝉,道:“貂蝉,我想在大军离开萧关之前,办一场生灵祭,祭奠两军战死的英灵,尤其是死在这洪水中的徐州兵,你看如何?”
“公子觉得好,那便好。”貂蝉浅笑一声,对周临的想法表示了赞许,她道:“如此一来,可聊为慰藉葬身水底的这些生灵,也能够抚平公子在此役过后,不安的心。”
少女到底是聪慧过人,向来一言一语,就到周临的心坎上。与她聊过之后,少年只觉得心情愉悦,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向她的额头摸去。貂蝉见状,脸颊一红,也低头闭上双眼,静待意中人的摸头杀。
只是那只手掌在空中垂了半,终是没能落在貂蝉的额头上。周临回想起两人之间那不可触碰的关系,尴尬的收回手掌,在自己后脑勺挠了挠,道:“既然你觉得好,我就去和大哥他们商议一番,一起过去吗,貂蝉?”
“不必,公子。”貂蝉楞了一下,意识到周临并不会对自己做出任何一丝出格的举动后,黯然神伤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直到周临默默地走远,少女才回过头来,无尽忧伤地望着他,泪水无声落下。
六日后,周临以水攻萧关中阵亡的徐州兵头七为名,主持了一场浩大的生灵祭。二十余万联军齐聚一堂,为死去的敌人与战友同唱颂歌。周临声情并茂地念了一通自己预先撰写的悼词,言语诚恳,让人感同身受。
其时,咆哮的江水早已散去,泥泞的大道被初生的日头晒得重回干净整肃。随行的三龙教众亲自作法,直教云糜雾散,万千冤魂奔而去。
而此刻,正是再度进发,与鬼神决战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