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相府正厅，赵瞳歌坐在正前，王芷兰等人也各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典韦则侍立在少女身后，威风凛凛。杨修毫不犹豫地跪在地板上，但杨筑却是倔强地站着，任兄长怎么拖拽，也绝不向仇人叩首。

铁骨铮铮，倒是一条汉子。

郑誉和甘宁刚刚巡城回来，就见到如此景象，准时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五将军挠了挠后脑勺，疑惑不已地问道:“瞳歌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彪的儿子，当街行刺归兮未遂，我正要审。”赵瞳歌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她望见江洋大盗出身的甘宁，道:“来的刚好，甘宁，让他跪下。”

“得令，馆丞当家的。”锦帆侠坏笑一声，三步做两步走到杨筑身后，一脚踢在他腿上，登时让少年痛得跪下去。杨筑挣扎着还要起来，甘宁又起一脚，踩在他腿上，杨筑惨叫一声，脸色惨白地再站不起来。

见杨筑老实下来，赵瞳歌才冷冷地开口，道:“杨筑，你行刺归兮，究竟是何人指使，从实招来！”

“衡恶贼，我早就过，尔等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又何需指使？”杨筑口中仍是那一套辞，他似乎悍不畏死，毫不顾忌地叫骂不停。险些被他刺杀的徐归兮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人人得而诛之？得挺唬人，充其量不过是为你父亲报仇而已，来刺杀我连个帮手都不存在的，自我感动。”

“给我好好话，你不想要命了？”杨修恨铁不成钢般地瞪了杨筑一眼，弟弟自己不惜命，他却为弟弟惜命，道:“赵馆丞，实不相瞒自从家父伏法后，杨家就退居弘农故地。在生前来洛阳求官前一段时日，我二弟要去塞北投军，抵抗蛮族。我也想他得一二军职，光宗耀祖，就放他走了。”

“谁知他竟这么混账，要来洛阳做这行刺的大逆。但你看他这一身破烂衣裳，定是无人指使，才吃了这许多苦。二弟……二弟还未及加冠，一时想不开，请馆丞恕他年少无知，饶他一条性命。我带他回去，必定好好管教，再不放他出来！”

“大哥，你休要向他们摇尾乞怜，杀人不过头点地，你骨头软，我却不怕！”初生牛犊不怕虎，杨筑着实不怕死，他狠狠地瞪向兄长，道:“你根本不配做杨家子弟，不配做父亲的儿子，也不配做我大哥！”

“你！”话到这份上，杨修还要对弟弟发作，但他想到此地是相府，不由得软了下来，索性不理杨筑，向赵瞳歌叩首连连，道:“赵馆丞，我二弟他……他神志不清，你看他连我这个大哥都不认了，必定……必定是失心疯，求你让我把他带回家去，我定会严加看管，再不放他出来。”

“馆丞，我求你，求你，求你……”

杨修不知了多少了求你二字，他每一句，就面向赵瞳歌磕一个响头，直将头皮磕破，血流不止。赵瞳歌就算铁石心肠，也不过是一个年方二十二的少女，又怎会不起恻隐之心？她望向座中的王芷兰，以眼神示意她开口。

方才审讯的时候，王芷兰曾到屏风后待了一会，衡军众人心知肚明，是陈到带着情报来告知她。见赵瞳歌对自己使眼色，王芷兰连忙道:“瞳歌姐，杨修的推测不错。我刚收到消息，杨筑的刺杀不过临时起意，并无人指使。”

无人指使，孝心可悯，赵瞳歌有意放过他，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法外开恩，饶杨筑死罪，但活罪……仍是难逃。”

“甘宁，废他一只右手，让他再不能使剑！”

放他回去，也难免杨筑不会再来刺杀，断他一只右手，是最好的选择，还未等杨修再多求情，站在杨筑身后的甘宁已长叹一声，猛得拽住少年右臂，利落地将其折断。

随着一声惨叫，杨筑脸色苍白，几乎疼得昏了过去。甘宁随意将他放在地上，杨修连忙将弟弟扶起，心痛欲裂，但还是叩谢道:“谢赵馆丞不杀之恩，谢不杀之恩。我这就将二弟带回家去，再不放他出来。”

言罢，杨修扛起半昏过去的杨筑，踉跄着向门外走去。赵瞳歌长叹一声，终是只留得下唏嘘。

余罪，不死不休。

扛着弟弟，转过街角，两名高大威猛的府兵突然出现，将杨筑抢了过去。杨修抬起头来，却见眼前一辆马车，车前一名面目威严的老人，正蔑视着自己。

杨修认得，那是接替父亲职位的现任太尉，当朝国舅董承。他刚要询问，董承却先开口，道:“父亲刚烈，幼弟豪胆，你……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肖子。你弟弟我会替你照顾得更好，你就给我速速滚开，老夫不想再看你一眼。”

“太尉，太尉……”杨修扑过去正要争辩，那两名府兵却将他一把推开。望着远去的马车，杨修撕心裂肺地喊道:

“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