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没有别的选择,叶嫤柔柔弱弱的肯定是接不住他的,他也不愿砸伤他,是以便也只有这平乐王来接他了。
这般一想,即便对平乐王极其抵触,此际也仅能冷哼一声,随即一言不发的开始认命的弯曲身子让整个人趴在树枝上,而后一点点的朝树干挪去,随即再小心翼翼的环抱着大树树干朝下滑动。
心头咚咚的直跳,紧张不已,楚凌轩动作也极其缓慢。
却是不久,不远处似是再度有群群的马蹄声响起。
叶嫤心口一紧。
平乐王面色也微变,奈何那楚凌轩浑然不曾发觉那些马蹄声,所有的心思也只是集中在爬树这件事上,甚至每隔片刻,他便会朝叶嫤问:“还有多高?”
叶嫤满心复杂,正要吱声儿,平乐王却突然低沉道:“楚大公子,你头顶上悬了一条蛇。”
这般突来的话,顿时将楚凌轩吓得六神无主,此际也浑然不敢抬头向上望,生怕那条蛇会突然咬住他的鼻子,他仅是拼了命的想往下滑,奈何平乐王似是仍嫌他速度不够,再度道:“快,蛇快咬上你脑袋。”
楚凌轩惊得够呛,满心恐慌,两手蓦地一软,整个人都从树干上掉了下来。
仅刹那间,只闻轰的一声,楚凌轩已重重跌在了树下那略是有些积水的泥里。
叶嫤眼角一抽,不说话,待楚凌轩本能的从泥地爬起来,便见他脸上已是沾满了泥泞,满身脏腻,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疼得瑟瑟发抖,左手死死的抱住右腿,抬头朝树上望去,却是根本没瞧见蛇的踪影。
“追兵将至,楚大公子且起来,即刻随我们走。”正这时,平乐王适时开口。
楚凌轩顿时反应过来,气得咬牙切齿,抬手颤抖的朝平乐王指着,“你故意吓小爷的?你竟敢故意吓小爷!”且他不是说了要接住他的么,如今他是哪门子的接住他了?他不仅没接住他,他还见不得他好,故意吓他!
越想,楚凌轩越发恼怒。
叶嫤面色微沉,也无心怪罪平乐王,只道是追兵将至,且凭楚凌轩方才那般缓慢攀爬的速度,许是还没爬下树来,追兵就到了。再者,平乐王虽是吓了楚凌轩,但也是无奈之举,更何况,她也没资格要求平乐王一定要接住楚凌轩,毕竟,如平乐王这般身份之人,且胳膊也还受了伤,他不去接楚凌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楚凌轩先前便已坠马受伤,如今再坠下树来,他的身子定也是吃不消的。
这般一想,她便再度开始挣扎,欲图将手指从平乐王的掌心抽走。
平乐王再度握紧了她的手,分毫不容她挣脱。
叶嫤转头望他,忍不住道:“凌轩公子先前便已坠过马,如今又落树,此番逃跑定是跑不快,妾身还是先将他扶至安全之地再说。”
平乐王神色微动,仅道:“何须爱妃代劳,本王直接过去扶他便是。”
说完,勾唇而笑,随即也不容叶嫤拒绝,仅干脆的松了叶嫤的手,踏步上前,此番也分毫不顾楚凌轩强烈的拒绝,抬着另一只不曾受伤的胳膊便将楚凌轩整个人都架了起来,迅速前进。
叶嫤一直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目光深深的落定在平乐王脊背,只觉平乐王的身子本也是瘦削之至,满身湿透,胳膊上的伤仍还在逐渐的朝外溢血,整个人浑身狼狈,奈何,他力量似是无穷,架着楚凌轩也走得极快,只是即便如此,一旦细致将他打量,却不难发觉他双腿微微的有些颤抖。
本是瘦削疲倦而又疲倦之人,如今却强撑至此,这样的平乐王,无疑是令她心生惊诧,刮目相看。
他不该是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人么,如今,竟还能屈尊降贵的扶楚凌轩?
越想,心头越发的复杂开来。
楚凌轩最初还骂骂咧咧,却被平乐王强行扶着走了一段路后,终究没再吱声儿。
他浑身不适,特别是他的右退一直都在痛着,也不知究竟伤到骨头没有。
不得不说,今日着实是霉运缠身,好好的来狩猎,本还想好好的与叶嫤坐着垂钓,却不料又是追杀又是坠马又是坠树,他这身子骨啊,着实是吃不消。
几人一路往前,速度极快。
叶嫤满身戒备,待跟着平乐王再度行了一段路后,忍不住低声问:“王爷,这猎场可还有其它出路?”
既是有人算计了这猎场,自然也会有人把守在猎场的出口之处,以图杀却漏网之鱼如此一来,此际那猎场的出口之地,定是危机四伏,是以,这平乐王好歹是大昭皇族,说不准也该知晓这猎场还有其它隐蔽点儿的出口。
却是这话一出,平乐王便抽空转头朝她望来,仅道:“大昭这皇家猎场,四面都有高墙拦着,且也只有一个进出之地。”
说着,似是全然看透了叶嫤心思,沉默一会儿,再度道:“此番不必急着出去,也并非大好的离去之时,先在林子里避避再说。”
叶嫤满面复杂的点头。
几人再度在林子里迅速穿梭,一路上,仍是不时能听到马蹄奔腾之声,叶嫤三人一路躲躲藏藏,许久,眼见平乐王足下越发踉跄,叶嫤终是忍不住踏步上去,低声道:“还是妾身来扶吧,王爷先好生休息休息。”
嗓音未落,平乐王便已故作从容的道:“若是本王未记错的话,前方便是一个隐蔽的山洞,先去那里避避。”
他并未回叶嫤的话,仅是绕开话题。
眼见他面色越是苍白,连带呼吸都似是抑制不住的有些急促,叶嫤眉头一皱,正要继续朝他言话,却是这时,楚凌轩已主动推开了平乐王,踉跄着脚步站稳,扭头朝叶嫤道:“叶嫤,你莫要与他说什么了,小爷这会儿能自己走。”
是么?
叶嫤下意识噎住后话,扭头朝楚凌轩望来。
楚凌轩生怕她担心,强行用力站稳身子,忙道:“你看,小爷这不是好好的么。”说完,便自己朝前开走,足下虽也有些踉跄,但终究是能走路的。
叶嫤满心通透,知他如平乐王一样,是在极力强撑,也知楚凌轩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便也没打算拆穿他什么,只是故作释然的朝他道了一句,却待楚凌轩得了她的话越发努力的往前时,不料平乐王足下一软,整个人陡然朝地上坠去。
叶嫤惊了一跳,此番离他极近,本也是下意识抬手扶他,奈何出手的力道不够,整个人也被平乐王扯着摔倒。
然而,这回却不再如最初那般是她躺在地上垫底,这回垫底的,却是平乐王。叶嫤重重的砸在他胸口,惹得他眉头紧皱,闷哼了一声,却待她急着起来朝他查看之际,他竟已漫不经心的勾唇笑了,薄唇一启,开口便道:“爱妃,本王累了。”
柔和温润的一句话,似是卷满了真诚之意,只是这话落得叶嫤耳里,却让她怔得不轻。
她知晓他定是累了,方才他的脚步都那般踉跄了,自然也是极累的,只是她没料到的是他会像此番这般极其认真孱弱的与她说,他累了。
这话,没有掺杂任何的锋利与威胁,反而如清风明月一般,纯净得不能再纯净。
叶嫤望着他那苍白的脸,一时之间,心神杂乱。
楚凌轩越是气得跺脚,转身小跑过来便朝平乐王道:“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此使苦肉计,好玩儿么?还要脸不?小爷坠马坠树都没你这般柔弱,你……”
“楚大公子是忘了方才本王扶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如今楚大公子体力恢复了,便又觉本王使苦肉计了?”不待楚凌轩尾音道出,平乐王便低声插话。
楚凌轩后话一噎,满目恼怒的凝他。
叶嫤极其复杂的朝平乐王凝了凝,随即一言不发,抬手将平乐王扶了起来。
这回,平乐王却并未将满身重量搭靠在她身上,反倒是自己也在努力强撑,随着他的搀扶踉跄往前。
楚凌轩终究没再说话,脸色红白交加,眼见叶嫤与平乐王两人相扶往前,姿势亲近,突然间,只觉心头似在滴血,似在抽空,深深发现如今的自己,竟像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几人再度往前,不久之后,便终于抵达了平乐王所说的那个山洞。
这山洞的洞口也长满了灌木,极其隐蔽,而洞内却是极其干燥宽敞。
叶嫤将平乐王扶着在洞内坐定,便也招呼楚凌轩过来坐,待得几人都休息一番后,才见洞外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叶嫤起身在洞口扫了扫,便见天色已近黄昏,不久之后,周遭便要彻底暗下。
她眉头一皱,着实不喜黑夜,再加之今日不曾用膳,是以腹中空空,浑身都抑制不住发软。
她开始捡了干柴,在洞中生了一小堆火,平乐王与她仍是浑身湿透,眼见平乐王脸色惨白,叶嫤本也想让平乐王先行烤干衣物,不料平乐王似如累了一般坐靠在洞壁,朝她懒散而笑,“本王不打紧,爱妃先烤干衣物便是。”
他难得相让,语气也仍是轻柔。
叶嫤越发仔细的将他打量,终是觉得平乐王的性子的的确确是变了,变得谦和,甚至,温柔。
她也不愿顺从他这话先行烤衣,只是仍是坚持让他先行烘烤衣袍,毕竟,他的胳膊还受着伤,加之身子也极弱,且前不久,苏晏才将他心口之伤的所有结痂剜掉,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胸口的伤定也不曾恢复好,是以,她担心他如此孱弱的身子一旦着凉,定容易如上次在深山之中那般发烧,是以不敢耽搁,眼见他仍是不愿先行烤衣,她便主动起身,强行要开始为他扒掉衣袍来烤。
她并未有意避讳什么,只因心中坦荡,再加之性命有关,是以才对平乐王的衣袍动手。
奈何此举落在平乐王与楚凌轩眼中,却让他二人都是一惊。
却是相较于平乐王错愕的反应,楚凌轩的反应无疑是极其猛烈,他当即扑上来一把拉住叶嫤的手,满目摇晃的凝她,“叶嫤,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