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微微一怔,暗忖片刻,淡道:“有请。”
宫奴急忙应话,转身回跑,则是片刻功夫,便将那满身暗褐长衫的柳神医请入了院来。
叶嫤顺势抬眼朝柳神医打量,只觉多日不见,这柳神医身子骨竟是越发清瘦,连带那张皮包骨头的脸上,也是染满了愁绪。
叶嫤暗自叹息。
遥想当初在汴京初见这柳神医时,则见他意气勃发,精神倍足,如今倒好,琐事与刻骨的现实已然将他雕磨成了这般沧桑模样。
“柳神医突然来找本宫,所为何事?”待柳神医踏步过来站定在她面前,叶嫤便先他一步问了话,语气也算平和尊重。
柳神医眉头紧皱,犹豫一番,才道:“老……草民的来意,皇后娘娘也该能猜到的,楚楚如今正被闭门思过,且,且她悲从心来,已在寝殿开始绝食,连口水也不愿喝了,草民来皇后娘娘这里,是想请皇后娘娘让皇上发句话,解了楚楚的禁闭。”
这话入耳,叶嫤毫无半分诧异。
从始至终,这柳神医都一直在围着柳楚楚转,一直操劳。
只可惜……
“本宫记得,本宫以前像是与柳神医说过,柳楚楚并不适合呆在这皇宫,也本以为柳神医虽是爱女成性,但也能看得清局势,不至于跟着柳楚楚一起糊涂才是,更会选择在适当时间带她离开京都城,彻底让她过回平常安稳日子,只可惜,柳神医也并将柳楚楚带走。”
柳神医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道:“皇后娘娘,楚楚是个人,有她自己的心智与考量,即便草民看得透一切,却无法强行将她带走,事已至此,草民也不敢多求什么,只愿皇后娘娘能求皇上放过楚楚。”
叶嫤神色微动,淡道:“柳神医知道的,本宫这人,不喜随便帮人。”
柳神医眉头紧蹙,咬了咬牙,终是极其心痛的从袖袍中掏出一只瓷瓶朝叶嫤递来,“近些日子,草民未再炼制狠毒,但炼制了这莲花丹,此药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但也能在危急之际,吊人性命。草民愿将此药呈给皇后娘娘,只求皇后娘娘让皇上解除楚楚的禁足,让楚楚能安心的吃口饭。”
叶嫤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陡然一深,心境起伏不定。
待沉默许久,她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淡道:“本宫倒是羡慕柳楚楚能有柳神医你这般的慈父,今日柳神医之求,无需通过皇上下令,本宫即刻差人解除柳楚楚禁足便是,只是本宫希望这是柳神医最后一次因为柳楚楚的事过来求本宫,也顺便再提醒柳神医一句,你一味的包庇帮助甚至顺从柳楚楚,绝非是在帮她护她,而是在……害她。你越是不让她清醒,不让她在这宫城之中及时悬崖勒马,你便只能让她在这宫城里越陷越深,最后,万劫不复。”
说完,不再观他的脸色,仅顺手将他手中的瓷瓶接过,随即朝身边宫奴吩咐,“差人去柳婕妤寝殿知会一声,即日起解除柳婕妤禁闭。”
宫奴垂头下来,恭敬点头,当即离去。
柳神医深吸一口气,惨白着脸,朝叶嫤弯身一拜,嘶哑道谢,随即不再耽搁,略是踉跄孤寂的转身离去。
叶嫤眉头微蹙,抬头将柳神医脊背凝着,直至他出得院门后,才略是叹息的摇摇头。
待日上三竿之后,平乐王便已迅速归来。
待坐在叶嫤身边饮了几口茶后,叶嫤才开口问:“周舞盈如何了?大岳国相几人,可有消气?”
他面色平缓,只道:“大岳国相本要将周舞盈处死,奈何格尔单力保周舞盈性命,执意迎娶,大岳国相无可奈何,朕也只好顺水推舟,将周舞盈封为大昭郡主,赐号为莲花,赏给格尔单。”
叶嫤蓦地一怔,未料事态竟是如此发展,那格尔单本也是强壮猥然之人,看似不好惹,如今那周舞盈弄上了他,他不生气,竟然还要反过来迎娶周舞盈?
叶嫤满心诧异,只觉匪夷所思,“那格尔单竟有如此好脾气?”又或是,那格尔单当真看上了周舞盈,竟当起痴情种子来了?
平乐王抬头扫她一眼,知她心中诧异,继续道:“带刺的玫瑰,也越容易惑人勾人,更何况,如格尔单那般烦腻了女人的顺从与讨好之人,此番突然遇上个带刺的女人,即便不爱,也有心要征服于她。”
叶嫤神色微动,终是反应过来。
是了,越是桀骜不服的女子,便越容易勾起男子的征服之欲,而那格尔单,想来应该是瞧上了周舞盈,但更多的却是想彻底将她征服,只是……
“格尔单不追究周舞盈自是最好,只是,皇上将周舞盈贬为乐女,又将她赏给格尔单,此举可会激怒周舞盈,惹她仇视?且一旦周舞盈因此而恨上了皇后,万一要联合格尔单算计皇上,该当如何?”
待片刻后,叶嫤再度低沉沉的出声。
却是这话一出,平乐王面色并无太大变化,也无半分诧异,他仅是微微一笑,再度转头朝叶嫤望来,缓道:“嫤儿提醒的这些,我早已想过,只是单凭周舞盈一人,即便傍上格尔单,也无法轻易撼动于我,只要她胆敢动不该动的心思,我必要其性命,只要格尔单胆敢有意妄动,我必会让大岳国相亲手杀他。”
说着,目光稍稍一深,眼中略有精锐之色滑过,继续道:“论及筹谋算计,单凭周舞盈与格尔单,翻不了天,许是不久,那格尔单便要亲自过来向我道谢了,毕竟我此番是赏了她一个美人,顺了他心意,也算是施恩于他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自信,语气也给外的淡定从容,波澜不起。
叶嫤凝他片刻,知他心中该是计策周全,便也不打算再多问。
平乐王也不再多言,仅仔细的端盏品茶。
却是不久后,那格尔单当真如平乐王方才所说的亲自来这乾清宫道谢。
叶嫤略是佩服的朝平乐王扫了一眼,目光再度回到格尔单身上,只见他仅是手腕上正被纱布缠裹,似有小伤,且他那只不曾受伤的手上,正拎着一坛子酒,酒瓶正正雕刻着一只苍鹰,鹰爪尖锐,甚是威武。
“我能对舞盈得偿所愿,全靠皇上成全,皇上的确是明君,也是我格尔单的媒人,此番来大昭来得仓促,我此行也没带什么贵重的,独独带的这坛子大岳的青雕贡酒最是好喝,此番专程拿来送给皇上,以表感谢。”待站定在叶嫤与平乐王面前,格尔单便豪迈直接的出声。
叶嫤神色微动,心思婉转,只觉平乐王着实擅长观透人心,这还没多久,这格尔单就当真如他所说的过来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