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眼角微挑,幽深凝他,待沉默片刻后,淡然点头。
待吩咐侍从将马车准备好后,她也不再耽搁,率先登车,留得柳神医在外焦虑得下跪,凄厉而呼:“娘娘,您伤势未愈,不宜乘车出行,若是您伤口再裂开,草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求皇后娘娘体恤。”
叶嫤满心幽远,并未将柳神医这话太过听入耳里。
反倒是姬宣略微诧异的朝情绪激动的柳神医扫了两眼,缓道:“放心,我也稍稍懂些医术,会照顾好皇后娘娘。”
柳神医满心发苦,哀凉的朝姬宣摇头。
只觉这姬宣不知其中厉害,自然无法理解他心中的害怕与担忧。
他仅是一个劲儿的对着马车磕头,嘶哑的出声哀求叶嫤,有意让叶嫤留下,奈何叶嫤仍如未觉,毫无半许反应,垂下的马车帘子,并无半许掀动。
直至姬宣也登车随着叶嫤一道驾车离去,望着那扬长而去的马车,柳神医这才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般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动弹不得。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速度极快。
姬宣难得安静的坐在叶嫤身边,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叶嫤脸上,仔细打量。
叶嫤不动声响的坐着,待被他盯得有些不惯时,便转头迎上他的眼,正要道话,他则下意识垂眸下来,先她一步低声问:“叶姑娘可考虑好去哪儿了?”
叶嫤的心思,他并未猜得透彻,此际也自然不知她究竟是想去国相千金那里,还是去翊王府。
一想起翊王府来,他浑身便忍不住稍稍的发僵,袖中的手指也陡然紧握成拳,隐隐发颤。
想起前些日被翊王那般对待与凌辱,即便最终不曾让他得逞,但还是被他占了不少便宜,心中早已落下耻辱,锥心疼痛,恨不得将翊王此人凌迟。
他这身子已被翊王碰过了,的确是不干净了,也难怪霓凰会不喜,且他性子也没裴楠襄有趣,也难怪霓凰会喜欢上裴楠襄。
心思至此,难免情绪低落,失望而又落寞。
则是片刻后,叶嫤淡然平缓的出声,“去找国相千金。”
虽不喜平乐王与那国相千金有所沾染,但如今最好之法,似也只有那国相千金出面搭救,倘若国相千金当真能在霓凰公主那里作乱,越发挑起霓凰公主与国相府的仇恨,也是极好之事。
大梁太上皇有意让大岳国相交出裴楠襄,才会答应入得国都城来,但若大岳国都提前内乱,局势不稳,大梁太上皇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冲入国都城来平顶内乱,从而一举拿下国都城。
是以,在国都内乱与平乐王的性命之间,大梁太上皇定会选择前者,而大梁与大岳国都开打,平乐王也能趁此机会喘气,再暗中调兵遣将,待大梁与大岳斗得两败俱伤时再坐收渔利。
只是倘若当真如此,这座国都城,便将战火焚扰,哀灵遍布,生灵涂炭了。
思绪至此,心口突然有些厚重,有些压抑,若是可以,她也愿意见到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只可惜,这乱世之中,诸侯之人皆是野心磅礴,连带那平乐王,也是不例外的。
“难得娘娘会将我的话听进去,此番去找国相千金,的确是最好之法。”正这时,姬宣略微释然的道话,说着,暗自思量片刻,微挑着嗓音继续道:“娘娘此番,是要去往国相府?”
叶嫤神色微动,“我对那国相千金并非熟悉,依公子所见,此际是否要去国相府寻那国相千金?”
“在下认为……不妥。”
叶嫤眼角微挑,面上并无太大起伏,“如何不妥?”
“国相府之人本是有心捉拿叶姑娘,倘若叶姑娘前往国相府,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国相府之人的手里,而今公主新殿那里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是以在下认为,此际最好是先去公主新殿外查探究竟,再去国相府寻人。”
叶嫤漫不经心的道:“先去霓凰公主新殿,再去国相府,此番一来二去,无疑是在耽搁时间。”
姬宣深眼凝她,“叶姑娘之意是?”
叶嫤稍稍转头,沉定的双眼静静锁他,“不如,我先去公主新殿外查探,公子且帮我去国相府怂恿国相千金。毕竟,公子与那国相千金也是旧识,该是比本宫场面来得容易。”
说着,嗓音一挑,“公子可愿帮我这个忙?”
她这话极其直白,也算是有些自私,更有些防备。
她不知姬宣如今的真正心性,也料不准他跟着她去得霓凰公主新殿后会不会再度向着霓凰,从而不顾一切透露她叶嫤行踪,让公主府的人将她抓个正着。
也是有心以此试探,试探他对她是否真正好心,是否真正将霓凰公主放下。
却是这话一出,他便已然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自嘲而笑,本是苍白的面上,也展露出几许苍凉与嘲讽,低哑道:“叶姑娘仍还在防备着我,有心试探?”
叶嫤不置可否。
待凝他片刻,低沉道:“公子几番背叛于我,我对公子的确不敢掉以轻心,还望公子见谅。”
姬宣无奈而笑,“也罢,遥想当初之事,的确是我不周,本以为霓凰是我的天,却不料霓凰竟想差人杀我,而姑娘你,才是那个一而再再而三救我之人。姑娘对我有恩,此番我自会去帮姑娘唆使国相千金前来救人,只是在这之前,我也希望姑娘抵达公主新殿外时一定要冷静行事,无论公主新殿内发生了什么,姑娘都得等我抵达公主新殿后再行事。”
叶嫤面色微变,越发深邃探究的凝他。
他坦然而笑,“毕竟,公主的新殿,我这些日子去过两次,再怎么都比姑娘熟悉,我与姑娘一道进去,总比姑娘单枪匹马进去要好。”
嗓音一落,也不待叶嫤反应,便垂头下去,不再说话。
叶嫤深眼凝他,思绪翻涌,一直在将他这几番话仔细考量。
只因以前被他几番玩弄于鼓掌之间,对他自然不敢轻信,但见他如今这样子,情真意切,似也不是在说谎,反而连带她故意让他去找国相千金,他竟然也能顺从答应。
他也明明知晓,如今他早已不是以前的墨殇公子了,他单枪匹马前去国相府,别说进国相府了,许是还未靠近国相府,便被国相府的人哄走了。
只是这些心思仅是在心中流转,叶嫤也并未表露什么,也跟着全然沉默下来。
直至车内气氛沉寂许久,姬宣才再度低哑道话,“在姑娘眼中,在下可是以色侍人的卑贱之辈?或者,姑娘是否打从心底的厌恶在下这种人?”
他竟是问得极为认真。
仿佛还未从霓凰抛弃他的事实中走出来,整个人悲戚之至,毫无希望,从而像是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在叶嫤这里求得一言半字的宽慰,以慰他心中的空洞与绝望。
眼见他满目期盼,叶嫤终究还是叹息一声,心有动容。
遥想当初姬宣也是风华绝代,柔媚倾城之人,堂堂男儿虽生得稍稍阴柔了些,但也是大好的翩跹公子,且又足智多谋,精锐之至。
本以为他也会是个将权势玩弄于鼓掌间的人,然而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竟是不爱权势江山,他爱的,只是一个霓凰。
叶嫤默了片刻,略是认真的道话,“我只知道,姬宣公子曾经是让裴楠襄都极为钦佩的谋士,惊艳敏觉,而非以色侍人的卑贱之人,只要公子愿意,你仍是以前那风华精锐之人,受人钦佩,在我眼里,你也依旧是满身睿智的天下谋士。”
只要他愿意,一切都能回到如初的状态,只要他愿意。
“姑娘当真这般以为?”他深吸一口气,落在叶嫤面上的目光越发异样。
叶嫤坦然点头。
她并未说谎,最初知晓他姬宣的身份,的确是钦佩于他,只是后来,她才知他竟是霓凰公主的男宠,且一心想着霓凰公主,迷惑心智,让她咋舌而又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