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瞥见了余氏女眷,扯了扯嘴角,道:“父皇,儿臣以为,郡主之刑所判不假,但楚大人丧子之痛岂能轻易平息?尚书大人因公事未能参加秋狩,所以由爱子代劳。未料想出了此等之事,任谁都难以接受。楚侍郎乃楚府独子,尚在健壮之年并未娶妻,连子嗣都未留下。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属悲痛,就算送再多仆役去楚府也无济于事。儿臣听说,楚侍郎曾登门余府提亲,怕是丞相嫌楚侍郎位低权轻不肯允诺。如今楚侍郎一命呜呼,这娶妻之事也不能耽搁啊。丞相大人尚有二女未嫁,郡主还未及笄,而二小姐恰好闺阁之芳,不如促成这桩婚事,也好了了尚书大人剜心之痛啊!”
二姐听到了太子之话,当下跪坐了地上,惊恐的看向余父,嘴里喃喃:“爹爹,我不要!不要啊!”
余父也是当头一棒,才从余莫卿的判刑中缓过来,一脸震惊。
余莫卿这才猛地抬头,她也是惊讶。这太子是存心不放过她一家了,竟想让二姐嫁过去当寡妇。受此屈辱,二姐定愤恨终身的。她终于肯开口,急言道:“圣上明鉴,此事乃臣女一人所为,无关乎他人。当决由臣女一人承担,又怎能拖累他人替臣女受罪?”
太子回道:“郡主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且不说郡主是否合谋五弟,单凭本宫门客被杀,这死罪已是难免。本宫念及郡主年幼,未求父皇严于惩治。本宫尚且没有损失,而尚书大人可是丧子之痛啊!本宫替尚书大人揽下此事,不过是让丞相大人赔楚府一个儿媳,二小姐自是嫁过去,也不用担心被待不薄啊!”
圣武帝听此一计,倒点了头:“这样说来是个方法,再传一旨,念及楚府尚无所出,赐婚余氏二小姐与楚府,择日即成婚。”
余莫卿没想到圣武帝竟会答应,扭头看向二姐,低呼:“二姐!”
二姐紧张地抖了起来,泪都涌了上来:“不要啊!不要啊!卿卿……”她一手紧紧抓着余父,一手抓着余莫卿。
余夫人也是一阵心痛,狠狠晕在了大女儿的怀里,她如何料想秋狩一场,竟犹如失去了两个爱女。
余莫卿这才猛地觉悟,从头到尾,这不过是一场欺人的骗局,把她卷进六子夺嫡的漩涡中。她一直以为,只有为了自己,就无关乎他人安慰幸福,可如今她搭上水禾不说,竟还丢了二姐的终身幸福。
前世她没有亲人,衷心门内之事,专心于杀人求财,可最终落得被大哥用来抵挡射来的子弹,信任全部落空。她悔不当初,以为重活一世便能重新开始。初有家人和贴身丫鬟,她是抵触了些。可日子久了,她又如何不被这家的温暖所包容。不提及她这一世身份如何,她只想安心度过。
可到头来呢,却还是一场空。她有点不忍相信,她向来自傲不绝,从没把什么当回事,可如今她戴罪之身,连累家人受苦,她满心愧疚和悔恨。
她捏紧了拳头,她恨极了。她恨楚世昌为何要惹她,她恨太子咄咄逼人,她恨圣武帝草率判刑,她恨自己没有保护好水禾和二姐,她恨这异世骗得她团团转。
可是她恨极了,却无济于事。她还是会被送去一个她一点都不了解的地方,二姐还是会嫁到楚府做寡妇。
气氛凝重得无法揭开,在场的大臣都不敢发话。
圣武帝并未关心丞相一家现在的感受如何,他只是淡淡道:“余莫卿,还不接旨?”
余莫卿迅速敛了自己恨意的脸色,转念想到在场的大臣心里明白,圣上旨意明确,绝不会收回成命,既是给了余楚两家交待,也是给了众人谁敢做小动作都会有人背黑锅的教训。所以,不管谁对余莫卿是否杀了楚世昌有疑问,都不会参与到这件事的详细调查。更不会再有人为她求情,或对圣旨有所怀疑。
余莫卿知道只有自己甘愿受罚,才能保住家人不受非议。
她的眼睛恢复了神色,她离开了余父的怀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到了主台前,继而跪了下去。
只听到这个年幼的身体发出镇静的声音:“圣上明鉴,旨意已下,臣女叩头谢圣上不杀之恩。可是在这里,臣女有话要讲。
爹爹娘亲,女儿不孝,辜负了多年养育之恩。姐姐们,妹妹不肖,害的姐姐替我受罚……卿卿自知罪孽,可那楚世昌玷污水禾在先,就算我无能杀他,自然会有人惩治恶人……
圣上,臣女无错,也绝不认错!今日,我流滞靖州,诚悉心笃学,至满期回京。愿圣上无忧,臣女不负众望,以谢此命之末终。”
余莫卿说完这些话,视线已被泪水浸得模糊,她闭上眼叩了个响头。
她想,好,不过是在护女院度过三年,我便当走了一趟,正好避开这六子夺嫡的腥风血雨。
靖州猎场上的风吹散了余莫卿那颗曾经鲜活的心,猎猎彩旗下是这个大昭皇族的明争暗斗。
余莫卿不知道,她以为的离开,不过是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