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返回靖天之后,朔王妃娘娘便病倒了,而且这一病,来势汹汹,竟卧床不起,瑞谚照旧由宫中唤来了御医,每日悉心照料着,数十日过去,上好的药石药汤也用了不少,但郑氏依然未见明显好转,反而日益消瘦,一发不可收拾地憔悴了下去。
女主人不宁,王府上下诸人也是惶惶不安,虽然无人说,但那种压抑的气氛,却是弦绷紧到了极点的感觉,再稍微用力便全盘断散。
连日来,阿淼不眠不休地和素尘、落英轮流伺候在郑氏塌前,御医们日渐难看的脸色,束手无策的样子,三个人都一一看在眼里,却十分默契地在郑氏面前只字不提,然后心照不宣地将那些又苦又涩,难以下咽的药加在饭菜里,日复一日地哄着郑氏吃下去。
这天,阿淼一早便来到郑氏房中接替守候了通宵的素尘,见前日送来的饭菜几乎丝毫未动,只有汤水折下去了少许,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子刺鼻的汤药味道。
从三日前开始,郑氏开始吃不下东西,被劝着勉强吃下后不出半个时辰便又会原样吐出来,吐到最后,仅能饮少少水的程度,阿淼故作轻松地和素尘说笑,郑氏也会很配合地笑着听她们说话,待她们一出门,便是剧烈的咳嗽声,良久不停歇。
阿淼也不像落英那样哭着劝郑氏吃饭喝水,只是默默地将那饭菜原封不动地收了去,又放下新鲜的,叫醒了素尘让她去休息,然后坐在床边,就那样守着,守着天黑,守着天亮,守着过一日算一日。
素尘刚出门,郑氏就醒了过来。阿淼忙在她背后放上了一个枕头,将她扶起来坐好。
“阿淼,我病着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只要娘娘身子大好,奴婢们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郑氏笑了笑,拉过阿淼的手,示意她坐下来。
“阿淼啊,自弥山回来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同你好好说说话,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
“娘娘,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御医说了现下您必须多多休息,是需要静养的。”
“这不都休养了大半月了吗,那些苦药喝了不少,不也就这样吗,生死,是有命的。”
“娘娘……”阿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语塞。
此间,落英进来传话道侧妃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郑氏点头道:“请侧妃进来吧,日头烈,可仔细别晒着了。”
关玉薇掀开门帘进来,看到阿淼,不露痕迹地怔了一下,然后行了个礼道:“姐姐玉体欠安多日,妹妹甚是挂心,本该早些便来探望侍疾,又怕妨碍了御医诊治,听闻姐姐今日精神尚可,便特前来探望。”
郑氏接过阿淼递过来的水,低头喝着,淡淡地回道:“侧妃有心了,坐吧。”
关玉薇坐下之后,又看了看阿淼,欲言又止。
“侧妃此番前来,不仅是探病吧,不是说还有要事相商吗?”
“其实,的确有一事,需得姐姐过目。”
“何事?”
“就是各府推举奴婢入宫为宫女的事,这两三日便须定下名单呈报至内务院了。”
“哦,瞧我这病的,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郑氏说着,忽觉胸口一阵奇痛,不禁捂住胸口咳了好几声。
阿淼忙倒了一杯热水,上前抚着郑氏的背:“娘娘,您还是不要多说话了,奴婢担心……”
郑氏摆摆手,轻轻推开阿淼的手,示意她站到一旁。
“朔王府分配了多少名额?”
“内务院知王府下人不多,别府都是十人,只有咱们朔王府是五人,妹妹已经拟好了名单,请姐姐过目。”
关玉薇从侍女手上接过名单,正准备呈递过去,郑氏突然弯下腰,猛烈地咳了起来,关玉薇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门帘动了动,瑞谚走了进来,见关玉薇坐在床边,不禁皱了皱眉头。
“侧妃为何会在此?”
关玉薇站起来行礼:“妾身前来是为着王府推举宫女之事,已经…….”
瑞谚打断她:“王妃需要静养,作为侧妃,难道不是该为王妃分忧吗?此等小事,无须令她操心,你随便挑几个人将内务院应付过去便可。”
关玉薇收起名单:“是,那此事妾身便作主了。”
“若无他事,你便先回西和院去吧。”
阿淼注意到,瑞谚同关玉薇说话的时候,那冰冷的眼神中空若无物,甚至都未曾将目光放到关玉薇身上过,而关玉薇却始终眼神不离瑞谚,从方才瑞谚辅一进屋之时的欣喜,到现在的失落不安,也就是两句话的间隙,这让阿淼想起,之前瑞谚初看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到有了淡漠笑意,再到现在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是甜蜜的,却又是夹杂着那么一丝丝惶恐的感觉。
突然间,阿淼对关玉薇有些感同身受,而她却并不知道,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对方却将自己视为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
关玉薇告辞走出房门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看了阿淼一眼,这一眼,阿淼没有看到,殊不知,过了今日,直至之后的多年,她的命便再也不曾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