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谚猛地转过身来,门口已空荡荡,不见伊人身影。
莫非只是那一阵风声扰了他的听觉,又或许只是心中那如回绕的某种心声乱了他,陆沅夕,是陆沅夕。
这三个字,像刀子捅穿他的胸膛,心微微颤,隐隐疼。
原来他从来不曾真正明白过她,他完全错了,错得一塌糊涂,错得不知所措。
内心深处,隐隐浮起一种模糊的不安,仿佛面临一场灾难或者一条陌生又遥远的道路。
北苑。
郑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趁着落英转身倒水的功夫,不注意悄悄倒入了一旁的花盆中,然后擦擦嘴,把碗放下,倚靠在床头,直看着对面紧闭的窗,突然觉得很是胸闷。
“落英,把窗子开一点吧,把屋里这气味散散。”
“不行啊娘娘,御医吩咐了您不能吹风……”
“开吧……”
落英无奈,只得将那窗打开了一点点,却瞥见阿淼正往这头慢慢走过来,她的神情呆滞,怅然若失。
“娘娘,阿淼过来了。”
“也是时候过来了,来了就让她直接进来。”
“娘娘,您知道她会过来?”
郑氏轻轻一笑,像一抹淡淡的霞光从她嘴角上飘了过去,消隐不见。
阿淼进来的时候,郑氏寻了个借口支开了落英,将房门关了起来。
“你想好了吗?是要走这条路?”
阿淼突然跪下,道:“娘娘,奴婢欺骗娘娘,罪大莫及,不敢奢望娘娘原谅,只求娘娘好生保重,今后不再为奴婢的事劳心。”
郑氏坐直了身子,叹息道:“若我真上当,你才算得上有罪。”
“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德治七年,正月初五,济恩寺外,还记得吗?”
阿淼的回忆仿佛被重锤击了一下,一切时光倒转,往事历历在目,那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让她隐隐约约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那华丽的马车,那在她转头的瞬间迅速放下的布帘,那仿佛有人悄悄看着她的感觉,那些事好像发生过,又好像没发生过,它们一瞬间消失,一瞬间再回来,然后再消失。
“娘娘,原来……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开始,您就认出我来了……”
“你可别真当我是行善,随意在路边捡回一只挨饿受冻的小猫小狗吗?若不是你,来历不明的人,我如何会那样轻易地留在王府?”
阿淼低头伏地,泣不成声。
“你倒也不必愧疚,你的处境,我虽做不到设身处地,但也颇为理解,而且我做的一切,也不只是为了保住你的命,我有私心,想让你讨到王爷的欢心,以后也可为我所用,所以也不必感激我。”
“不管娘娘的初衷是什么,娘娘救了我的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娘娘这一世都是我的恩人。”
“做人通透是好事,可太过清醒,未免失了可爱,如今,王爷中意你,你却还是难免要走那条路,身为王妃,我虽说是有些遗憾,也断然没有理由阻止你,只是,有句话,还是想说与你听……”
阿淼抬起头,直视着郑氏的目光,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惹尘烟,不叹世态苍凉,往前走,莫观望。”
阿淼含泪再三叩首:“谢娘娘,阿淼记住了。”
郑氏双目微闭,朝她轻轻挥手:“去吧。”
从郑氏那儿出来之后,阿淼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
平日里,除却瑞谚的书房,也只有素尘,还有自己的房间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生活竟能是如此简单,只可惜,岁月静好的日子,也仅剩下入宫之前这两日的时光了。
阿淼走到中庭边,在台阶上坐下来,蜷曲着双腿,静静地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时光仿佛也停止了流淌,这一坐,如磐石般,直想要海枯石烂。
她胸中忽然引起了一阵郁闷,黯然伤神的泪水止不住点点滴滴地在流,又害怕被人看到,慌忙地抹去,将脸埋下去,任满腹的心伤悄悄地顺着膝间溅落四下。
很多时候,那飘忽的心情,如一面叵测的天空,很多自己无法解释的细小感受,不断的潜移默化直至悲伤成河,她这才发现那不舍的痛,如此淋漓尽致。
“姐姐……”
不知何时,聂卫站到了跟前,已然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们说,过两日,你就要进宫了?”
阿淼不语,只望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你真的想好了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淼捡起一片树叶,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虫洞,仰头,透过那个洞看着天,喃喃地念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两难全。”
“我读书少,不懂这些意思,姐,你真舍得吗,舍得王爷,舍得我们?”
阿淼并不回答,看到聂卫脸侧有一块淤青,道:“听说你最近在跟着成将军去校场了?”
聂卫愣了一下:“是,已去了有五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