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殿亮了大半夜的灯火,忽地被一阵不知哪里来的冷风,一下子便扑灭了。
刘裕走出殿来,一边咒骂着冻死人的鬼天气,一边拿出拂尘,敲了敲正靠着墙昏睡的值守太监的头。
值守太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是刘裕忙磕头:“刘公公恕罪,奴才太困了,小睡了一会儿,就一会儿……”
刘裕指了指头顶上的几盏灯:“没瞧见灭了吗?你们就是这样值夜的?赶快点上,被皇上知道了定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值守太监连忙点头哈腰地爬起来,搭了把梯子,将熄灭的那三只灯笼重新点燃,承安殿面前的台阶,顿时亮了许多。
“今夜可要加倍小心,皇上同永王殿下饮宴,多喝了几杯,这才睡下没多久,若有何闪失,没有谁能救得了你们的小命。”
“这么说,永王殿下也留在宫中没有走?”
“那还用说,方才不是着人送回南琅殿去醒酒了吗……主子们的事打听这么多作甚,当好自己的差!”
刘裕将拂尘往怀里一揣,将毛边领子紧了紧,赶紧转身又回到了殿内,嘴里依然骂骂咧咧:“这年下真是一年胜过一年的冷啊……”
夜色寂静,月色朦胧。
一个黑影轻快地从承安殿后墙处一闪而过,像幽灵一般,顿时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南琅殿,横贯东西,与玄月殿并列,呈合抱之态。
要在这拥有数十间偏殿侧殿,偌大的宫殿中寻找一个人的所在,还不能被时不时巡逻过来的禁军察觉,并非易事。
黑影在高低错落的屋顶楼阁中纵跃穿梭,忽然停在了一处,似乎在侧耳倾听,然后俯下身来,小心地揭开屋顶的琉璃瓦,朝屋内看去。
烛火燃了起来,将整个屋子照亮,那灯影下,是一张幽暗阴森的脸。
这时,又有两个人推门而入,十分警惕地朝门外看了许久,方才将门关紧来,上前两步,拱手道:“小人等参见永王殿下!”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本王可是在这黑灯瞎火中等了你们快半个时辰。”
“小人等第一次来这靖天皇宫,不熟悉路线,又得避开禁军,所以来晚了,望殿下见谅。”
“好了,说正事,明日的决战,你们都有自己的人,须得全力以赴。”
“殿下,这几日小人等也在观战,虽是艰难进入决战,但胜算并不大,关大公子,还有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叫聂卫的人,实力都不俗,恐怕……”
“不指望你们能娶得长公主,本王是要你们全力以赴将关大公子送进决战,而把那个聂卫给打下去,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弄死弄伤弄残都好,总之最后的决战断不能让他与关大公子对阵。”
“是,殿下,小人等都明白了。”
“东夷和匈戎那边有回信了吗?”
两人各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瑞诚,“使者们都说了,一切但凭殿下安排。”
瑞诚迅速看完两封信,放在烛火上烧掉。“本王知道了,待招亲大会结束之后,让他们改扮成客商,暂时不要离开靖天,去本王的别苑那边候着,以便商议具体事宜,关相那边如何了?”
“关相说,当务之急是要让关大公子娶得长公主,将丽贵妃释放出来,否则都是空谈。”
“上次本王就应该知道,这个关歇一心只顾着自家那点蝇头小利,生怕耽误了他关家的荣华富贵,真是成不了大事,若不是丽贵妃有临江王做筹码,谁稀罕与他合作……”
瑞诚拿起桌上的镶玉折扇,对着桌面敲了几下,“你们也在宫中打探了些时日了,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
“其他的…….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听说最近韶云阁新来了一位教书先生,将一向顽劣的临江王治得服服帖帖的,皇上和太后很是满意。”
“教书先生?姓甚名谁?”
“这个小人没有打探出来,只听说姓喻,三十岁上下,是之前告老还乡的翰林院学士林大人举荐的,说是他的一位故人之子。”
“这样啊……如此年轻就可以做皇子的老师,想必学问定是很深厚吧?”
“小人等也不清楚,殿下若觉得这个教书先生有问题的话,小人明日再去详细打探一番。”
瑞诚扭着眉毛,思前想后,道:“不必了,不过一个教书的而已,怕是本王多虑了,未免节外生枝,让宫中的暗哨留意着便是,大事要紧,先退下吧。”
两个人点点头,行了个礼,打开门警惕地观察了一阵,方才出了门。
瑞诚将手指放在烛火上,一边沉思着,一边喃喃自语道:“先皇后临死将断相思给了陆沅夕,然后又到了临江王手上,她这是在告诫本王她手上有这两个杀手锏,不要轻举妄动吗……临江王的教书先生,早不换晚不换,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换了新人,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那个姓喻的,是否和陆沅夕,和瑞谚,有着某种关系?翰林院林大人在义国公出事当年还不过是个中书省知事,八品官员能与一品太傅有何渊源?不对,不对……”
越是想着,便越是觉得此事千头万绪,如一团乱麻。
屋顶上,聂卫将揭开的琉璃瓦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飞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回到凌云殿,聂卫写了两封信,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圆形的食盒,将其中一封信放进了食盒的夹层中。
刚做好这一切,门口传来像是手指关节敲打的声音,三长一短,节奏规律。
聂卫将烛火吹灭,屋子内外,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翌晨,阿淼刚起身尚未梳洗完毕,刘裕便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圆形的食盒。
“慧嫔娘娘安好,老奴受聂主事之托,带了些娘娘家乡的玉子酥来,说是娘娘想这一口想得紧。”
阿淼看了看那个食盒,揭开盖子来,一盘油润晶莹的玉子酥,令人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