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淼,我爱你,从一开始,只爱你一个…...”
“我们,可还回得去……”
“阿淼,你教教我,该如何去恨一个我爱的人?”
“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带你走,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过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沅夕,等我……”
悲怆地伸出手去,拼了命想抓住那过往的一切,却发现像是徒劳地要去打捞那水中月,都只是幻影,稍纵即逝。
抬了抬头,只见素尘立于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里却是迷糊不清,幽凉的瞳孔若隐若现,她身上的衣服被这飘入的雨丝打湿了,仍旧是一动不动。
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耳边只有那不时呼啸的风雨声。
阿淼不知道该对素尘说些什么,似乎任何话语,都显得太过软弱无力。
素尘也不知道该对阿淼说些什么,顷刻,眼泪自眶中决堤而出。
天地崩塌,凄风苦雨,早已淹没了哀泣声。
般若殿的钟声,响彻不绝,天亮起,风停雨住。
素尘从侧殿拿过三盏长明灯,都细心地擦了干净,摆在了神台前。
这些长明灯都是九重塔大火之后,阿淼请刘裕偷偷保存下来的,一直藏在般若殿侧殿的库房里,日子一长,便再也无人问津。
阿淼拿起油壶,给三盏灯一一添上灯油,点燃。
素尘看着其中一盏灯,道:“我这一生都是如此自私任性,总认为无论多久,无论我走多远,只要转身,他都会在原地等我,原是我将这老天想得过于仁慈……”
阿淼没有说话,只盯着三盏灯发呆。
“就连出发前在校场见到他,也只是聊了一夜的闲话,我从未要求他为我守一生,私心里却知道他一定会,如今天人永隔,他终是没有食言,而我…….”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成将军何尝不懂?”
“他不懂,原是我太过有恃无恐,注定一辈子对不起他……”
素尘呵护着长明灯那细微的火苗,反射出泪光,映照着她的脸。
从昨夜到现在,算是流尽了这一世的眼泪。
“阿淼……”素尘转过头,“让我带成霖走吧,我想陪着他……”
“你要去哪里?”
“一盏青灯,空门遁,长明长相伴。”
阿淼心中一痛,不知素尘竟是要走宋九思的路,忙拉住素尘的手:“素尘……你何苦,你……”
素尘淡然一笑,安慰地拍了拍阿淼的手。
“可我不想你这样……没了瑞谚,连你也离开我的话……”
“阿淼,我与成霖,同你和王爷不一样,你们之间不仅是儿女情长,更有江山天下,而我们没有那么多沉重的责任,前半生,他守我,这后半生,怎么也该轮到我守他了吧?”
阿淼感到素尘的手冰凉沁人,如她此刻的眼神,不再见平日里的奕奕神采。
“但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从认识你开始你就老是闯祸,即便如今贵为一国太后,也总是钻牛角尖,以后你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又有谁来开解你?”
“素尘,你能不能……不要走……”
素尘看着阿淼,没有说话,没有点头,没有摇头,然后又看向那长明灯。
“我明白了……”阿淼努力地冲素尘笑了笑,“我也不能这么自私,你就放心陪着成将军吧,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素尘微微点了点头,用力握了握阿淼的手,起身,将一盏长明灯捧在手里,往门外慢慢地走了去。
“素尘,保重……”
“陆沅夕,好好活下去,无论身处何方,我都会在佛前为你日夜祝祷……”
人远去,阿淼始终没有回头,只注视着长明灯,在这火光转动,梦与醒之间,在轮回中,无人能超然这爱恨嗔痴,看淡这生离死别。
早朝时分,噩耗便已传遍了朝野。
大宁以两万人对阵二十万联合军,最终以失去一位大长公主,一位摄政王,两万将士出征却仅剩下几百残兵这样异常惨烈的代价艰难取胜,这一场所谓的胜利,让任何人都高兴不起来,百官们个个脸上都僵着,默不作声。
承安殿愁云惨雾,一如殿外的天空,阴沉得可怕。
瑞祁不安地看着如常坐在帘子后的阿淼,心里似乎在做着激烈的纠缠。
空中不时地隐隐传来隆隆闷雷声,看起来,还憋着一场大雨。
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但谁也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么。
又是一声闷雷响过,一名传令兵自承安殿入,屈膝跪地:“禀皇上,太后,前方线报,祯郡王已与各国和谈妥当,已即刻率军启程班师,将在十五日后归来靖天。”
沉默片刻,阿淼的声音沉沉地从帘后传来:“哀家知道了……届时,皇上与哀家将在靖天城门口迎接,并亲自将阵亡将士的英灵迎入宗庙,供奉香火。”
一名文官道:“这并无前例,且不合礼数……”
“他们都是为我大宁天下浴血奋战,将生死皆置之度外的英雄,礼数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得上千万英灵重要吗?”
此言一出,众官皆噤声。
“传令兵,摄政王的遗体,可有寻到?”
“回太后,战场已清扫数次,但尚未寻到,和谈之时祯郡王也询问过各国使节,无一称见到过摄政王遗体。”
阿淼长叹口气,拂袖:“退下吧。”
瑞谚,你到底在哪里,难道你的血肉已融入了那方血染的大地,还是,连我想再想看你一眼的机会,也不愿意给我?你真的是在躲起来逗弄我吗?
风,吹落断肠,不知几时休。
散朝之后,阿淼还未及走出承安殿,就见刘裕自宗礼门跑来,一见阿淼,便伏在地上,喘着气道:“禀太后,方才摄政王府传来消息,禁足中的摄政王侧妃关氏在王府以三尺白绫自尽身亡了……”
刘裕说着向阿淼递上一张纸,上书: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
阿淼捏着这张纸,闭了眼,心中只感凄凉。
半晌,刘裕才听到阿淼缓缓说:“也罢,这样的结果,对她,或许也是再好不过了……”
一生爱而不得,求之不顾,一世情痴终仅换得一滴红尘泪,仅此而已。
走出承安殿,阿淼将那纸撕碎了开来,摊在掌心,任那疾风吹散零落,胡乱地飘向不知道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