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没错,他说完了,奋衣拂袖而去,先生的此篇斥责,竟致陈元方家里‘宾客绝百所日’,一百多天里门前冷落啊。”
(陈纪披锦蒙上:出自《世说新语·规箴》。鲁迅先生所谓“汉末士流,已重品目,声名成毁,决于片言”,用在郭林宗品鉴陈元方一事上真是恰如其分,可见他在士林威望之高,甚至达到了一言九鼎的地步。)
少姝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浩叹:“名士获评,尚且如此,其他人更加可想而知。在有道先生的眼里,身为是则,更须反躬自查,万不可稍有不慎,带坏了道德风气。”
“诚然,越是身份举足轻重,越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管怎么说,这对后代学子也是一番警示,可谓用心良苦。你看,有道先生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他不为世人‘盛名’所惑,常有与流俗迥异的独到见解,且皆为先言后验,故能驰誉当世。”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比喻存有戒心,行事极为谨慎,常被后人用来形容审慎的品格。出自《诗经·小雅·小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
思霓讲了半日话,有些气促声哑,少姝看出她已然累着了,便劝道:“话说多了也耗气伤神,妈妈先回卧房歇歇,这里我收拾,呆会儿熬好了药给你端去。”
又拿起茶包,深深一嗅,神情带了几分迷醉:“再喝点柏叶香茶,兴许能觉着好些!”
思霓长长地答了一声好,舒泰地斜倚在炕上,准备“坐享其成”了。
晚午时分,狐岐山麓黄土丘陵上,一座座陶窑正悠然地喷吐着云烟,少姝跟母亲说了一声,便出院信步而来,遵照兄长所托专程瞅瞅——当然她自己心里也按捺不住——兄弟姐妹们所写的瓷盘有没有顺利出窑。
站在门边往珐花家的劳作间里一瞧,珐花正浑然忘我地摆弄着手里的素烧品,置身于泛着柔和光泽的瓶瓶罐罐之中,她周身隐然散发着一抹静雅之气:眼睛微闭,用手指一寸寸地摸着泥坯的表面,感觉着上面微小的凹凸,确定了,睁眼,用刀具开始轻轻打磨那些部分,磨完后,再用指尖触碰抚摸,眉目间神情好不享受。
利坯的工序都要做到此等精细,少姝不住点头,制陶这件事果然是最适合她的。
立即有陶工看到了少姝,笑容可掬地招呼她进去。
珐花这才看见了好友,满面喜色,慌得起身,手形却丝毫未变,仿佛是不想失去当上手指的触感,她亲热地叫少姝坐下,倒茶相待。
“快别忙了,倒像是我搅扰了你做活儿,怪不好意思的。”少姝有什么说什么,闲闲落坐,东张西望地看各色新烧的瓷器。
“少姝姑娘此话可是见外了,我这里你什么时候不能来?我成天勤盼着哩!”珐花完全当少姝是自家人的口吻,净了手,从木柜中取出两碟子糕点,“先前寻思,你家里近日事多,肯定顾不上过来,这是我父亲下城时捎回来的,好吃的呢,特特给你留着,快请用。”
伙计们素知她二人亲厚,随意说笑两句,便各自忙活去了,留她们小姐妹在一角喁喁细语。
珐花晓得她此行来意,从靠墙的置物格子上,取下一包严实裹紧的货品,绽开笑颜:“姑娘你来看,上巳那日你与兄姐们书写诗文的盘子,已经成了!”
少姝霍一声起身,糕点碎渣邋遢了一地,她两三步赶至好友身边,帮手共同放到看货的大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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