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升从颠簸的旅程中醒来后的第一眼,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那一颗终日被灰尘、风沙还有无尽的风暴和雷霆笼罩的星球。
林升扶着舱壁慢慢地坐起来,星球扭曲的熟悉影像如同太阳打过教堂正中心的玻璃窗户,它通过两颗太阳的折射变得更加清晰,甚至那原本模糊的边际的图景也变得分明起来。
林升觉得这熟悉的就好像噩梦醒后身体对于恐惧模糊的追忆。
“什么抉择?”林升知道一定有人在注意他的情况,他忍住脑海中的眩晕对着空气询问。
他的问题凭空地得到了解决,答案已经清楚地映射到他的眼睛里了——格利泽的云层规整地给出了答案。
这是格利泽人过去都难以想象的行动。攥住一颗星球的大气。
对于温和的稳固的大地,格利泽人有一百种办法来改造它。即使它变得少许狂躁,通过爆破分压等方式,那些喷涌的岩浆也并不是没有能力驯服。
但是怎样才能驯服天空呢?
那充满高强度辐射的灰尘,那卷积着子弹般威力的沙尘的风暴,那无数的利剑般的雷霆还有永不停止的大雨……
对于那些坚固的岩石、厚实的土层,即使它再怎样的厚重和坚固,也依旧可以用刀劈斧凿来改造它——这和旧时人类在华山那陡峭的岩壁上凿出的山路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雕琢玉石只需要小心地使用很小的凿子,而雕刻整座大陆对于格利泽而言和那也并无区别——想要驯服大地,无非是更大的斧子和凿子罢了。
对于那些流淌在地下的灼热的河流,驯服他们的方法也不过是将驯服地表的河流的方法迁移到地底罢了。
那座占据了环大陆十六分之一的金属城墙就是用于调节这些河流的枢纽,那些蕴藏了高热和宝贵矿藏的河流,在格利泽们的技术力量下也能够化为己用。
但是怎样才能够驯服天空呢?怎样驯服那些无形却又狂暴的大气呢?更何况,那些有形的固体和液体是能够被切实地影响到的,但对于不断流动着的大气,格利泽们一直没有好的办法。
但现在,就连天空边际那由红色的沙砾和雾霭形成的薄纱都太过规整了!云层从自然的造物转变成了人为的织物——那绝不是风的产物,而是由更加根本的力量束缚成就的。
这是统一了一切作用力的结果。
这是引力的力量。
思格德站在星球的最高处,他眼睁睁地看着天空变换成过去几分钟里最为常见的信号——“我们会给你们一个抉择。”
一些阳光被允许进到思格德眼睛里。
“基于意识相态冲突的原因,格利泽人必须放弃对于意识体结构的研究和趋同性演化。当然,我们依旧会允许你们依旧保留在一定的演化层次,并且愿意为此做出一些补偿……”
……
“为什么!”林升冲着无足鸟发出质询,“我们甚至完全没有必要过来!总不可能隔着几十几百光年都还会受到所谓的意识体结构的影响吧!”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从格利泽返回太阳系的吗?”
距离对于更高维度的时空而言没有意义,甚至相较于类人那样潜移默化地逐渐地改变,格利泽们带来的会是另一种更为迅速而且可怕的影响。
“圣者们担心复合体会因此学习格利泽们的迭代速度优势,准确地说是集群优势。”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神经组合网络从它诞生起就一直受到整个复合体的限制,复合体做出了成千上万条规定中,有许多都和限制它的自由发展有关——但是它诞生出一个集群意识依旧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也许许多“人类”并不在意复合体头上会不会有一个聚集了整个人类智慧、意识乃至物质和一切的存在,如果这有助于追求真理,也许他们还会很高兴看到这一幕。
但是人类道德伦理委员会在意。
“我们已经不会死了,林升,”无足鸟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如果复合体为了获得像格利泽这样的记忆迭代和集群优势选择重新成为被寿命限制的个体……”
“复合体不能允许那样一种可能性的出现,特别是在格利泽们现在已经自己证实了自我演化的独特优势的情况下。”
道德伦理委员在“人类文明”这条破船上缝缝补补了几千年,可不是来为一个所谓的“神明”做嫁衣的!
“根据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推断,如果神经组合网络接受了格利泽们的演化模式,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发生第三次黄金时代战争!”
林升不说话了。
事实就是这样,于情于理,他都不该阻止,甚至他应该加入到灭绝甚至“阉割”格利泽们的壮举中。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功利,但相较于格利泽们的毁灭,两个如今的人类文明打起来更让他难以接受。更何况,格利泽也并没有被灭绝。不是吗?
……
“……事情就是这样。林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