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颠摇头苦笑,呲着一口黄牙自嘲,挺直的身子也渐渐佝偻,声音渐渐若不可闻!
“不老!咱不老!师父你别吓我!你别吓阿宾啊,来,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啊……”
眼见唐颠身子愈发萎靡,祝宾归心里慌了,抓起唐颠的手,一下一下甩到自己的脸上,失声痛哭!
“师父……你打我啊……我求你了……你打我啊……”
感受着自己手中那枯瘦的渐渐没有温度的手,祝宾归好似全身力气都一瞬间被抽干,崩溃瘫坐在地,颓然垂泪喃喃!
“都说了!挺大个小伙子,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给我规矩坐好,送道爷我上路!”
唐颠萎靡佝偻的身子忽又笔直坐起,眼中熠熠发光,只是他的容颜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苍老——他竟在自己行将就木之际,强行燃烧自己一身修为强撑续命!
“师父……”
祝宾归抬头,强忍着泪水看唐颠,规矩与他对坐,可见他此刻的模样,心中更疼!
“拿酒来!道爷且再喝他一壶!”
唐颠朗喝一声,挥手间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话音落,一个酒葫芦远远抛来,唐颠抬眼,见了沉默的轩辕偏执,朝他报以感激一笑,接过酒葫芦仰头肆意畅饮!
“痛快!痛快!哈哈哈!”
唐颠酒饮罢,将酒葫芦重重墩在地上,酣畅大笑,似又有些意犹未尽,惋惜叹道:“只可惜此间无纸笔,若不然道爷我定大书他一篇桃花庵歌!”
“有!有纸笔!师父你写……师父你写……”
祝宾归垂泪,竟将自己衣衫脱下,将手指放在齿间重重咬破,将自己冒血的手送到了唐颠手里!
“好!”
唐颠大笑,握起祝宾归的手,眉飞色舞,龙飞凤舞间,一篇轻狂的桃花庵歌书成!
“我唐颠!此生且尽兴了!哈哈哈!”唐颠满意看着自己书就的桃花庵歌,颔首轻笑!
“只是啊,你这小子我放不下啊……”
唐颠酒饮罢,字书成,一双眸子温柔看向了祝宾归,眼角竟有泪落!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出身了……”
“青楼出来的有什么可丢人的?即然赚得不是那亏心钱,又何必将自己看得低人一等?!”
“阿宾呐,要记住,人生天地间,没有谁能左右自己的出身的,即是生于花柳人家,便醉于花柳又何妨?”
“老道我啊,一辈子不近女色,羡慕你还来不及呐……”
唐颠喃喃着,干瘦的身子更加枯槁,双眼都变得浑浊,已是油尽灯枯,唐颠伸出手去,做出要打的动作,却终究没有打下,只是轻轻落在了祝宾归的脸上,试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你总说我们不够师慈子孝,说我总是打你骂你,今后……打不着了呐!”
“你总说师父对你没有倾囊相授,可是师父的水平真的就在这了,再想多教,也教不了啊……”
“可尽管师父实力不济,照顾你还足矣不是?可今后啊,你记得莫要总是惹麻烦,你说你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偏偏又生了个爱惹事的性子,为师实在是放心不下啊,今儿师父走了,就真的走了,再也不能为你出头了啊……”
“阿宾呐,师父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呐!来!让我们师徒收起眼泪,笑对别离!”
唐颠慈祥看了祝宾归最后一眼,终收起不舍的目光,揩去眼角泪水,猛然转过身去!
“轩辕偏执!莫要忘了给我家徒儿讲他师父今日的风姿!”
山风掠过,晃动他的道袍,这邋遢道人正对着清风山门,仰天长啸,喊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后一句话——“祝宾归,若有来生,我愿还是你师父!那时要记得兑现诺言,带我青楼一逛!颠道人且乘风去也!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