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流放地。
林廉氏的身体每况愈下,已消瘦得不成人形了。这天无痕替她擦拭身子的时候偶然对上她灰色的瞳孔,不自觉颤了颤,仿佛在里面瞧见了自己的结局。
常心言的身子一向不好,这当儿染了伤寒,她一人照顾母亲多少有些吃力,但她打小倔强,槿娘知道劝她不下,只得求助阿信,然阿信不是未迟。
这天夜里熄灯很早,整个院子沉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只有子错的屋里还幽幽亮着一盏灯。灯火可以照亮的范围极小,从窗子上瞧见子错正坐在屋内替一女子梳妆。这时候冒出来的敲门声虽算不上刺耳,到底突兀了些,他警觉地快步走过去,一拉门就看见了青霭。
今晚她穿了一袭岑碧色的襦裙,衬得冷艳又端庄,子错错了神,待她进屋后跟着关了门往回走,一面向她问道:“怎么样?”
“就这几天了。”青霭轻声答道。
子错的嘴角勾了勾,牵起常心言走到床前,青霭就上来替她盖了被子,拉下帘子后回身问道:“夫人好些了吗?”子错摇了摇头,眼底不经意闪过一点倦怠:“好不了了。”
青霭知道常心言清醒的时候愈来愈少了,多问只怕勾起主人的伤心事,便住了声,默默站在一边。子错瞥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青霭见状,劝他回房休息,今夜里她守着这屋。子错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了,替她倒上一杯热茶,掩门出去了。她原没打算睡,只是坐在桌前支着头想心事,不知不觉竟叫睡眠捕获了。
她是伴着清晨里的一阵嘈杂声醒来的,站起身动了动昨夜里扭得有些酸痛的腰,一面往声音的来源看去。但未等她弄明白状况,就见子错阴沉着脸走了出来,以手支撑身体站在窗边半晌没有响动。青霭觉得不安,正要上前,他忽然脸一偏往旁边连连吐出血来。她吓得当即变了脸色,从怀里掏出帕子要给他擦嘴,撞上他眼底的惊慌也乱了自己的心思。
眸色凝重地盯住那边厚重的帷幔,青霭一步步挪动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手去揭,子错就往她手里塞进了一盏灯来。她的心愈跳愈快,逼得她紧走几步猛打起帘子,正瞧见那边床上常心言侧脸向内躺着,走近才知道她只剩下出气而没有进气了。
青霭眼底的平静里溅起几圈涟漪,正要往回抽手,忽然被常心言捉住狠狠咬了一口。她疼得惊叫出来却已是抽身不及,那边子错闻声赶来,顺手捞起桌上的刀子要劈,常心言好像是预见了危险就松了口,没料到青霭会猛得往后撤掉一步,她扑了个空几乎从床上倒跌下去。
那一刻,青霭瞧见了她裸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爬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子错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了她,她扭过头去看见他满嘴里喷出血来,直咳得脸色煞白佝偻了身子,也受了他的感染白了脸,一面去扶他,时不时还抬眼望一望常心言。过了一阵子子错渐渐缓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她是遭了天谴了。”
青霭不明白他的话,子错却丢下她自己蹒跚着走出去了。她呆呆站在那里,却受了神秘力量的驱使走到常心言面前蹲下,凭她眼底的光在自己心上炸开一个大坑。青霭受了惊吓跌坐到地上,混沌的意识里忽然破开一道光,她乍一刻读懂了常心言的无助。
摸索着握住子错丢在地上的刀,她挣扎着爬将起来,对准了常心言的心口正要刺下去,双手忽然在头顶上叫人捉住了。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人是谁,就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主人,莫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