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少英见过该见的人,陪朝露在举荷巷子里走,见路旁荷花开得正好就忍不住去看,朝露站在不远处等她,瞧她兴致颇高,就随意拣了一块石头坐下,正捶腿,脖子上忽然一重,俯身看去,正对上那点惊红,于是乎又想起了某个久未谋面的故人。
少英忽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笑着拨开她的手,问道:“尽兴了?”少英不答她,在她身边坐下,随口问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朝露眼色一黯,轻声答道:“也不知道明太医现在怎么样了,又身在何方……”手里紧攥着的那枚红花吊坠直扎得她手疼。
明煖失踪了。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其实谁也不知道。按说他出宫散心,不久便归?可也已经两年了;要说是厌倦了宫里的是非争斗故不辞而别?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如他的出现,这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少英对此却表现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说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既然他不辞而别就是不想让任何人为他忧心,我们做好自己就是了。”说罢捏了捏她的手。
朝露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应和,却没有因此冲淡半分心底的担忧,少英见状不免跟着难受起来,一低头却见自己的裙摆上沾了泥,伸手去掸却掸不掉,难免挫败。朝露知她素日里少拘小节,方才那样疯玩那里能小心,就让她暂等在原地,自己往水边去掬水。谁知少英见她蹲在水边又起了玩性,摸索过去将手插入水中,溅了她一身的水。
朝露一惊身子颤了颤并没有惊叫出声,等回过神时少英已然跑远了。大声唤她,她并不停下脚步,只是转过身子冲她吐了吐舌头。朝露无奈,快步追上去,眼瞧着她转过亭子就不见了身影。正四处找寻,忽而一捧冷水临头洒下,定睛望去果然是她。只见她挽着袖子站在高处,笑得放肆。
这样的笑是不常见的,因为不合规矩。少英无妨。朝露喜欢看她笑。她是不敢那样笑的。
正想着,瞥见少英又往水边去了。朝露醒过神来微微一笑,闪到一边也照样鞠水往她身上泼,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全然未注意那边有人过来了。
庭商鼓着腮帮子气嘟嘟地跟在凌霄身后,凌霄不顾他,独自走在前面,心情极好。皇宫还远看不到边儿,想到这里,庭商默默叹了口气。正这时,风中捎来少女的娇笑,他与凌霄对视一眼,往那边假山上瞧,未见人影,便决定探个究竟。
凌霄走在前头,循着声音从山背面爬上去,不料叫人泼了个正着。漫天的水幕遮掩了他的视线,随即便听到了女子的惊叫。
突然而至的变故非少英所能预料,她呆呆地望着衣衫透湿的凌霄没了主意。凌霄的心底也是无奈,猜想自己一定狼狈至极,索性不做掩饰,抬眼向少英望去。两人的目光在时空缝隙里交接,少英一下子羞红了脸。凌霄也是心头一颤,那双让天地失色的眸子从此便深深刻入了他的心间,成为一世的羁绊。
庭商匆匆赶来,见到眼前这一幕不禁愣了神。再看凌霄眼底的光,他明白千里的姻缘终是到了眼前——衣袖翻卷露出下面白藕般粉嫩嫩的手臂,一手空端在身前,另抽出一只手来鞠水,水珠子便顺着纤长的手指滴落回水里。纤细的发挑着碧珠随意披散在身后,头上早已歪斜的发簪子也没有心思扶正,由着它放肆垂荡在鬓边——少英见到庭商愈加慌张,忙将挽成团纠结在腰上的裙子放下捋平以便遮住光洁的小腿,脸上的红晕愈染愈烈索性不发一言转身跑开了。
凌霄看得呆了,见状不自觉伸出手想要挽留,又猛然惊醒过来恢复了面上的平静。庭商知道他心里依然翻涌着惊涛骇浪,并没有揭穿他,默默站在后面没有出声。
朝露从另一边走出来,少英直扑过去便要拉她走,她嗔怪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却转眼看见了凌霄,不禁两颊一红,羞怯地垂下了眉眼。凌霄只做礼仪性的微笑,目光依旧追着少英。少英愈发局促,连声催促朝露离开。没走几步,只听得一声脆响,朝露就看见少英鬂上的发簪子掉在了地上。正要蹲下身去捡,被少英一把拉住,连连摇头表示无妨。朝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凌霄,会心一笑,跟着她走了。
又一声脆响,凌霄眼瞅着什么从少英腰上掉了下来,走上前去拾起一看,是一块玉佩,反面刻着一朵兰花。他抬头正要叫住他们,目光正巧与偷偷回望的朝露撞了个正着。她怯怯地一笑收回了目光,跟上少英的步子渐渐走远不见了。
凌霄呆立在原地,手里紧攥着那块玉佩——这便是她曾出现过的证据。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英姿飒爽的奇女子。顾不上许多,在那个奇异的时刻,他暗暗在心底许下了一生的承诺,十七岁,还不能完全体味宿命的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