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很清楚,谁也没有必须要陪谁走下去的义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行,能在某个时间搭个伴,是值得感谢的缘分。
因而她虽难过,却一点儿也不怨。
独自走在通往拂光殿的路上,欢喜站在她身后一遍又一遍的唤阿姐,可这一次,她却没敢像从前一样回过头去,悬在睫根处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她不想他瞧见。
镌刻着白芍花的马车停在宫门外一树垂柳下,日光自缝隙倾洒而下,落了满车斑驳。
正对珠帘坐着的墨袍少年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尔后侧头轻声问身旁白衣儿郎,“真的不打算告诉她了吗?”
白衣儿郎掀开窗口帷幕一角,目光遥遥落在早就没了那人踪影的宫道上,眼圈红红,“她若知晓臣所经历的一切,必要再难受一回,既如此,又何必教她知晓。”
听到这儿,墨袍少年拢了拢肩头衣襟,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合上掀开的帷幕,白衣儿郎收回目光担忧的望向旁侧之人,“陛下的身子瞧着越发单薄了,可曾召少璟诊过脉?”
“无妨,”尊者摆摆手,不以为意,“当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少璟的药苦的像黄连,朕避他都来不及,召他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良药苦口,陛下怎还像个孩子似的,”白衣儿郎皱了皱眉,稍作停顿后,又道,“您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为的是日后的长久之道,莫等苦尽甘来,自个儿又倒下了。”
瞧着对方劝谏人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夙淮忍不住笑了起来,“霁月近来常同少璟作伴?”
“陛下怎知?”
“近墨者黑,”尊者嘴角扬起的弧度深了深,“你变得像他一样唠叨了。”
“……”
“霁月。”
“嗯?”
夙淮抬手撑在食盒手柄处,“教少璟替你调调身子罢,你要好好儿活着,朕……不想与她之间再隔着谁的性命。”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衣儿郎类似于承诺般的,重重“嗯”了一声。
周霁月撩开珠帘欲下马车时,突然想起什么,于是折返回轿厢里,伸手取过帝王臂膀下搭着的食盒,食盒里面装着的是半碟未吃完的莲蓉酥。
周霁月走下马车,忽而又想起什么,于是他撩开暗红色的珠帘,看着仍端坐在马车里的帝王,认认真真的嘱咐——
“陛下,你也要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许久许久以前,周霁月第一次见到尊者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极富有生气的人,虽蹙着眉,但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全是对当下的不甘和对未来的希冀,少年人的脸上尽管挂满了愁容,眸子却是清亮的。
这些年来,守着终有一日云开月明的信念,他思虑筹谋机关算尽,把半日当作一日用,半月当作一月,年年岁岁,日复一日,就像盏揉了两根捻子的油灯,从未有一刻停止过燃烧。
少璟不止一次的说过,帝王的身子早已透支过度,可眼下朝局根本就由不得他空出半刻。
夕阳西照,江江坐在廊檐下看天幕晚霞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