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帝王紧抿的唇角有了二三分笑意,他就着夜明珠的亮光低下头,缓慢褪去拢在肩头的大氅,宫人见状下意识阻拦,却被他无声制止。
脱掉氅衣,解开金丝盘龙扣,拽着两侧衣襟子用力一扯,胸口白皙无暇的肌肤一览无余,凉气儿从撕开的口子里一涌而入,夙淮强忍着寒意吩咐,“叫少璟来见朕。”
江江是在半梦半醒间,被窗外突然亮起的火光晃醒的,还未待她彻底清明,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与敲门声一同响起来的,是李少璟止不住颤音的声儿。
他隔着两扇朱红色的镂空雕花木门,冲里面的人道,“臣李少璟,求见宋妃娘娘。”
若非十万火急的事,哪能等不及天明,未作思考,江江立马穿好衣裳,掌灯开门,见着外头人的一瞬,她竟不由自主的开口,“可是他的身子出了变故?”
话音落下,她适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虽没有刻意惦着,但那张病态般惨白的脸到底还是印在了她心里。
凝神等着李少璟答话,江江并没有注意到,在她不受控制般的问出这句话时,跟在李少璟身后的欢喜顷刻红了眼。
“不是,”门外少年摇了摇头,视线大胆的落在江江脸上,“臣此番,是为娘娘脸上的疤痕而来。”
领悟到对方的意思,江江抬手捂住脸颊那道丑陋的印记,掩不住惊讶之色,“你是说……”
长身玉立的少年医者敛襟颔首,尔后从一侧迈入房内,将肩头挎着的药匣子置于案上,他回头瞧着仍站在门口的女子,“娘娘不知,臣习的最好的并非治病救人,而是……”
刻意停了停,他一字一顿道,“易容。”
易容改面,在岐黄之术里算不得正道,江江未曾料到,这个承载着天下人盛誉的医者竟精此样。
将门口女子面上的错愕收入眸中,李少璟眯了眯眼,复道,“把一个人完完全全易容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于臣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更遑论娘娘脸颊小小的一道疤。”
说着,他抬手握住炉上温着的一壶茶,斟了一杯,端起递向门口站着的人,“娘娘若是实心实意信臣,便饮下此杯,小睡会子。”
茶是屋里原有的茶,肉眼可及处,李少璟的举动亦无异常,可刚喝进肚子里,江江的脑袋便开始发晕,视线模糊的刹那,她隐约瞧见欢喜朝自己飞奔而来,摇摇晃晃的身子跌进某个怀抱的瞬间,人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直到江江昏迷,故作镇定的李少璟方才像泄了气一样,视线触及到药匣子,他挺的笔直的身子倏忽弯下,撑在桌案上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随他而来的药匣子里面,放着的不是药物,而是……
一张皮,一张自帝王胸口生生剥下的肉皮。
去除疤痕的法子,是用一张完好无损的皮来替换伤处,这宫里头身娇肉嫩的人多了去,随便抓一个献块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李少璟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竟会选择用自己的……
该想到的,其实早该想到的。
半个时辰前执刀的手虽早已洗净,可他仍觉着自个儿指尖鲜血淋漓,旁人身体里将流出来的血液多是温热的,偏那个人,连血都是冷的,殷红色液体自他肌肤滑过时,带来的是刺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