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被剁成寸长的肉段,喂了东缉事厂值房外拴着的那条恶犬。
掌刑千户领着随侍踏入府衙的时候,欢喜正用剑尖戳着蛇肉逗弄狗玩,余光瞟见来人,头也不抬的问,“每一处都仔细搜过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绵软,一如他阴柔的外表,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开口便裹挟着浓浓的压迫感。
掌刑千户敛襟肃容,恭恭敬敬的回,“禀厂公,奴才带人将宫里的每一条道儿都翻了个遍,除了那条黑蛇外,再无其他蛇类,为防万一,奴才还在宋妃娘娘落脚的院外撒上了雄黄。”
“做的很好,”欢喜将手里的剑从左边划拉到右边,又从右边划拉到左边,那只黑粽马犬追着剑尖蛇肉跑来跑去,“下去领赏罢。”
得令,掌刑千户躬身行礼,“多谢厂公。”
千户退出值房院外的时候,宫中来了人,两个人在院门口擦肩而过,一个朝外,一个朝内。
来的宫人很是眼熟,像是打过许多回照面,可细细思量起来,又实在忆不起对方的身份,千户壮着胆往院里头瞟了一眼,他清楚的看见,欢喜大人瞧见那名宫人,倏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黑粽马犬就是在这一刻向上跃起,一口叼走了剑尖的蛇肉。
槿妃提着裙裾疯了似的冲进承恩殿时,江江正躺在窗下软榻上枕着夙淮的腿翻看山海经里的凶神异兽,耳边传来粗重的呼吸和急躁的脚步声,她放下书本抬起头来,恰对上槿妃仓皇无措的眼眸。
殿心将军的女儿,九卿公子珍视的阿姐,被周家军叔叔伯伯们记挂在心里的大小姐,不顾小黄门的阻拦红着眼跑到帝王跟前,用悬着浓浓哭腔的声音脆弱的唤,“陛下……”
她头上一支步摇钩花发髻,青丝凌乱的散落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帝王的目光触及槿妃的模样,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那双原先清清浅浅的眸子忽而变得幽暗深邃,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突然袭来。
在槿妃开口说出别的话之前,夙淮俯下身子凑到江江跟前,似有若无的吻了吻她耳鬓,温声娇哄,“江江,我眼下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等忙完,我过去陪你一块儿听双溪讲山海经里的故事,好不好?”
“好。”江江脸上挂着笑,想也没想的答应。
说话的同时,她从软榻上坐起,趿着鞋子就往外走,温顺乖巧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好奇,一点儿也不在意。
今儿是个好天气,烈日西垂化作晚霞,绚烂的暖橘色柔柔的铺满了半个天际,旖旎光芒洒下来,落在九重宫阙朱墙碧瓦上,将一切都映照的恍若梦幻。
江江走在回小院的路上,同欢喜逃离京都的一幕幕如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他们一起挤在人满为患的板车上,看日垂月明风起星陨,看夹岸景色次第后退。
兰溪可真美啊,那里有没有刺的鱼,有开不败的花,还有翻涌的云海和奔腾的浪涛,远远望去,好似海天一线,其实不止兰溪,北上每一处或壮阔或温婉的风光,都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那次远走,她见识了宫墙之内不曾见识过的自然美景,也见识了宫墙之内曾见识过的肮脏人心。
如果熠熠生辉的璀璨光芒下,一定是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那么,凭什么有的人不能从深渊爬出,走到光芒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