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家主与东厂厂公被请入宫,孙氏一家也没能幸免,那架竹担抬着孙源从家到驿馆门口,又从驿馆门口往金銮殿里去。
对于甚少有机会得见天颜的平头百姓来说,入宫是教人害怕的,心生怯懦,不止身体会颤抖,就连脚下的步子也会不自觉的磕绊起来。
比起畏惧,对于盲眼女子而言,更怕的是牵连。
“小红,”踏入宫门的那一霎那,她猛的攥住身旁阿弟的手,“待会儿到了御前,不管什么罪名,你全都往阿姐身上推,所有的事都和你没有关系,知道吗?”
闻言,梁茂抽出指尖绕至阿姐手背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宽心。
金銮殿,帝王早已端坐明堂。
齐齐行过拜礼后,除洮松被赐了张梨木太师椅,残废的孙源无法动弹外,所有人都挺直身子跪着,就连张扬惯了的欢喜,此刻双膝也像是长在了地上。
小太监端上两盏茶,一盏呈至御前,一盏送到了洮氏家主手上。
尊者端起茶盏,捏着青花瓷盖刮了两下,汤汁还未啜进口里,便将茶盏扔到了地上。
他面无表情的瞧着上茶的小太监,恹恹的开口,“朕什么时候喝过这么烫的茶?”
尊者问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就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但就是这样一副无波无澜的姿态,却将帝王的压迫感倏忽拔到了顶点。
小太监吓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声儿解释,“陛下息怒,奴才……奴才是首回沏茶,先头都是大监儿……”
话弦停的恰到好处,跪在阿姐身旁的梁茂稍作迟疑后,从地上站起,躬着身子悄无声息的退进了尚茶间。
欢喜侧眼,余光映入少年宫人离开的身影,他勾了勾唇角,支起上半身朗声道,“陛下,奴才杀人,实乃迫不得已,河西势大,奴才再狂妄,心里头也是忌惮的,若非洮大人御下管事欺人太甚,就算借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杀到驿馆外头去。”
“哦?”洮松嗤笑一声,“厂公倒是说说,本官的管事如何欺人了?”
“喏。”欢喜食指一抬,指向瘫在竹担上的孙源。
所有人的视线凝聚在自个儿身上的那一刻,孙源怕极了,他下意识望向盲眼女子身旁的位置,但原该跪在那里的妻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洮大人,您的管事先是纵马行凶,后又纵人作恶,”欢喜蹙眉,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瞧瞧,大人的管事多狠毒,好好一个人打成这幅鬼样子,却又不一刀了结,非要教人遭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大罪,多亏心呢。”
向来以残暴肆虐着称的东缉事厂厂公奚落旁人狠毒,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似乎说的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