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隔着雾蒙蒙的水层瞧见头顶上方探下半个身子,满目急色的少年郎,江江张了张嘴,无声的唤出两个字。
“小……鱼。”
鱼与月的口型本就相近,周霁月分辨不出江江念的究竟是哪一个字,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长姐喊得是他这具假面下最真实的灵魂。
因体力透支过度,外加呛了好些水,江江被周霁月拉出池塘后便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然躺在寝房温暖绵软的被窝中,身上的湿衣也早被更换。
天光彻底暗了下来,外头的雨也没停,江江转头隔着薄薄的窗户纸望出去,一门之隔的小院里,灯火通明,耳边间或还夹杂着几道痛苦的求饶声。
她撑着床榻坐起,屋内伺候的婢女秋红听见响动,忙小跑着迎上来,柔声劝阻,“姑娘这会子身体还很虚,不宜起身。”
“秋红,”半倚在榻上的江江唤婢女的名字,目光一直盯着哭喊声不断的窗外,“院子里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婢女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跪在床边怯怯的回,“是……是月公子在惩处下人,已……已经打死了好些个……”
听到这里,江江一瞬慌了神,她猛的掀开身上的被子,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就往房门所在的方向走去,行至一半,忽而想起什么,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盯着还跪在原处的秋红。
“月公子惩处的,可是池塘边对我不管不顾的那些个下人?”
“回姑娘,是那些个人,”秋红似也害怕,声音里悬了颤音,“公子发了好大的火,连夜寻来棍子手,将他们按在雨地里杖责,婢子方才扒着窗户纸往外头瞧,甬道上汇聚的雨水都被血染红了,婢子……婢子从未见公子这样生气过……”
得到确定,江江顿住的步子迟疑了好久。
那些人对她的生死置之不理,她又何必对他们的命心生不忍?
这世上,无论好坏,都该是一报还一报才对,现下他们遭遇的,合该是应得的。
虽然心里头这么想,但不知为什么,她踏在冰凉地板上的脚,却一直无法心安理得的收回。
寒气从掌心漫进骨头缝,冷风自半开的支摘窗里灌入,立夏的天儿,却凉的像是凛冬,江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在榻与门之间的那段距离上静静站了约莫半盏茶时间,江江提着里衣裙裾小跑回了床上,将脑袋蒙进被窝里,她哑着嗓子瓮声瓮气的道,“秋红,去外头喊公子进里间来一趟,就说……”
“我想同他叙叙话儿。”
棍子手施刑的时候,周霁月就撑着伞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侍者后背迸溅起的鲜血洒在他脸上,衣襟上,妖艳的就像漆漆黑夜里一朵迎风盛开的红玫瑰。
怕惊着长姐,迈进寝卧前,他特地回屋换了一身新衣服。
推开房门出现在江江跟前儿,他又成了那个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霁月公子。
屏退婢女,诺大的寝卧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江江抱着被角往里卷了卷,拍着榻沿笑眯眯的招呼,“过来这边坐,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