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应声踱步，温温顺顺的坐在长姐掌心拍过的地方，乖巧的一点儿也不像方才那个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霸道家主。

“会动怒了，”江江微微弯曲的指尖在面前少年鼻尖轻刮了一下，“我们小鱼果然长大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语气里盛着浓浓的宠溺之意，就好似现下面对的，还是当年曲池那个需要人娇哄着的小傻瓜。

自相认后，很多个孤身一人的瞬间，周霁月都会不由自主的揣度，倘或阿娘抵达盛安活着见到了现下的自己，是否会像阿姐一样既不为他这十数年的伪装隐瞒而生气，也不因他深不见底的城府而生出恐惧？

这个问题，随着阿娘的死亡，永远失去了获得答案的可能，唯一庆幸的是，他的长姐待他仍一如当初。

想到狂风暴雨之中，江江一点一点向池塘深处沉去的场景，周霁月便觉心慌，他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微微泛红，哽咽着道，“长姐受惊了。”

“只要死不了，便全都算不得什么，”将手放在被面锦绣花图案上，江江故作轻松的道，“一点惊吓，长姐受得住，这一次多亏小鱼，赶明儿长姐好了，一定做一箩筐你最喜欢的莲蓉酥。”

“一箩筐莲蓉酥是长姐报小鱼今日救命之恩的谢礼吗？”

“算是吧。”江江想也没想的回答。

周霁月闻及这三个字，面上忽而染上倾颓之色。

敏锐察觉出对方情绪上的转变，江江试探般的问，“怎么了，小鱼，是我……说错话了吗？”

“倘若是谢礼，长姐不必劳烦了。”

“为什么？”

“因为，”清清瘦瘦的少年郎微微仰着头，盯着江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是流着半身相同血液的亲姐弟，小弟救长姐理所应当，一家人无需言谢。”

开口说这番话的时候，周霁月一本正经的脸上具是认真，尤其提及“一家人”，他语气更是郑重极了。

江江心头突然暖了一下，就像在池塘里往水底缓缓下坠时，他伸出手拽住她腕骨，顺着掌心流过来的温度全部都涌进了左胸腔。

湿漉漉的雾气在眼眶里蔓延开来，感动的泪水越过眼睫淌下前，已被江江用指腹压出擦净。

“是长姐失言，才不是为了劳什子救命恩，而是，”江江歪着脑袋，笑意盈盈，“为了咱们的手足情深。”

“手足情深……”低低默念了一遍，周霁月终于心满意足的扬起了唇角。

话叙至尾声，江江侧头看了一眼帷幕窗外，略做沉吟后终于开了口，她说——

“外头太吵了，小鱼，叫人都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