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活勒死了晏琬姑母,就用那根从父亲被砸碎了的长琴上剔下来的弦丝。
指尖勾着弦丝缠住姑母脖颈用力收紧的刹那,往事如浮光掠影般闪现在脑海,幼年合家团圆的画面和后来家破人亡的悲惨交叠着划过眼前。
一息即止,恨了许多年的人成了具尸体,积攒了太久的血海深仇终于……
报了。
弦丝勒的太紧,被皮下渗出的鲜血浸染,周槿夕面无表情的推开早已没了呼吸的周晏琬,捏着袖角将父亲的弦丝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宋旌文作为拐卖周霁月残害周殿心的另外一个始作俑者,亦是死不足惜,但,周槿夕冷眼打量了宋旌文足足半盏茶时间后,竟扭头直接出了牢房。
她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在冷眼打量对方的那半盏茶时间里,心里确确实实是起了杀意的,只不过最后关头,闻及隔间白子落于棋盘上的轻响声,想起宋瑜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她坚硬如铁的心肠裂开了一道缝隙。
周槿夕踏出牢房的时候,今上就站在隔间牢房门口,她提着裙裾快走几步,想要上前见礼,然而还没行出多远,眼前突然一黑,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踉跄了起来。
意识从脑海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她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个儿软绵绵的身子跌进了一个冷冰冰的怀抱。
夙淮将体力不支精疲力尽的周槿夕打横抱起,扭头瞧了一眼仍坐于牢间正拾掇未完残局的宋瑜,片刻后,抱着怀里瘦的快要不成形的女子大步朝外走去。
这一局棋,是宋瑜有生以来下过的最不痛快的一局棋,并非尊者的走势出乎意料防不胜防,而是,他下着下着,便有些心不在焉了。
将盘上最后两颗黑白子分别捡回不同的瓮中,他撑着拾掇干净的棋盘站起,侍者见状,忙上前躬着身子抚平他微皱的袍角。
整理衣冠的档口,宋瑜微微侧头,余光触及身后隔开另外一间牢房的那堵墙壁,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宋旌文跪坐在后脚跟上,痴痴的望着妻子倒下的那块地方,周晏琬的身躯,在周槿夕走出牢房后便被大理寺的狱卒拖了出去,也不知到底是进了停尸间,还是草席一裹直接扔去了乱葬岗。
反正,终归是逃不掉被恶狗分食的命运,像他们这种作恶多端的人,这辈子哪配入土为安。
这么想着,他突然生出一股即将走到尽头的悲怆感,临了孑然一身的结局教他忍不住的想问一问自己,此一生,为着虚妄的权势拼尽所有,真的……
“真的值得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而响在耳边,不带任何情绪的问出了他在心里想问自己的话,循声抬头,宋瑜那张由李少璟精雕细琢出来的脸就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
很早的时候,早到宋瑜一岁抓周抓住丞相官帽上象征权势的红顶珠那一年,宋旌文就知道,他这个儿子不简单。
如今看来,果真,很是不简单。
“在穷途末路上分辨值不值得,就值得吗?”似觉这个问题本身可笑,宋旌文嘴角漾开自嘲的弧度,短暂的停顿后,他敛去笑意平静的问,“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