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疯了。
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阿宁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的皇兄一定是疯了。
神谋魔道鬼迷心窍,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忘了天下苍生和肩头责任。
但比起这疯狂的一句话,更教阿宁震悚的是,她将脑袋递入皇兄掌心,距离拉近那一刻,她近乎惊恐地发现,她的兄长、大煜王朝端坐明堂的帝王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永远也聚不到实处。
相距不过半步,兄长的脸正正儿对着她,可那双泼墨般的眼睛里却没有她,从前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搅散了,落得到处都是,独独汇不到一块儿。
“皇兄,”阿宁盯着那双漂亮但异常空洞的眸子,“你的眼睛……”
闻声,帝王垂下长睫,似不在意的说:“看不见了。”
“看……看不见了?”
“四年前,就看不见了。”
这一瞬,仿佛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径直劈在了阿元身上,她呆愣愣的僵在原处,满脸不可置信。
阿娘死了,她不必再被慈宁宫的手谕时时召唤入宫,加之心中憋着怨气,逢年过节遇着宫中家宴也总刻意推诿,与皇兄像现在这般近身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只一次……
她夜闯御前,将一纸限制死士弥迩脚踪的书契拍在皇兄桌案上,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一回,她的皇兄并没有看书契上的内容,只用手摸到纸张末尾,沾上印泥在书契最角落处拓下指纹。
彼时,她就站在距离他一案之隔的正对面,明明一伸手就能将书契还于她,可他却偏偏侧身将东西递向长案尽头更远处的大监,再由大监迂回到她跟前儿,递给她。
此刻想起,恍然明了,原那时的迂回,是为给大监一个替目不视物的他瞧瞧书契内容的机会。
思及此处阿宁忽而惊觉,她的皇兄竟在对她拟定的书契内容一无所知的境况下,就毫不犹豫的拓下了手印……
这样算什么?给那个再见时连她认都不敢认的胆小鬼赎罪?
五味杂陈涌上心头,阿宁哑着嗓子开口,“皇兄真真儿好演技,这么多年,竟愣是没教前朝那些个老狐狸瞧出来半点异样。”
“并非我演技好,而是……”帝王微微侧了侧头,竖耳倾听着风雪声里徒然多出来的脚步声,“因为有他。”
阿宁顺着兄长侧头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洞开的金丝楠木门外,那个匆匆赶来又止步于佛堂之外的年轻宫人。
收回落在小妹发髻上的手,帝王缓缓站起身,凭感觉退到一开始站立的位置,负手道,“阿宁,弥迩一直守在长公主府外,不曾见有人出入,这就说明江江还在你府上,倘或我愿意,可着死士荡平长公主府掘地三次把人找出来,可我不愿意那么做,如你所说,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我终是要称你阿娘一声母后,咱们是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