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我跟你说,我们厂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愿意亲近的,除开先头九重宫阙里那位宋娘娘,我还没见过他对谁像对簪曳这样温柔,不是我托自己主子的大,”小四儿单手撑在膝盖上,摆出一副侃侃而谈的架势,“禁中的槿妃娘娘,那可是已故殿心将军嫡女、而今位极人臣的霁月公子亲姊,便就是如此高的地位,我们厂公起初也是不搭理的,后来不过是瞧着槿妃娘娘诚心拉拢攀附,厂公才愿意分她一二分脸面。”
但见小四儿被栽进雪堆里过却还不记仇,一口一个“我们厂公”的叫着,鹿生将目光重新投掷在书本上,指腹推着扉页翻过一面,没什么的情绪的问,“先是宋娘娘,又是槿妃娘娘,你们厂公怎么总跟宫里的娘娘牵扯不清?”
这话一出,小四儿吓了个半死,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从食案旁快速跑至轩窗下捂鹿生的嘴,间或抬头看向院外,确定没有除屋子里的卫大娘和尚不知事的簪曳之外的旁人听见将将的言论,他方松开捂着鹿生嘴的手,顺势在鹿生后脑勺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小崽子,你找死别带上我,再要像上回那么折腾一次,我可经不住。”
鹿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抬起手又放下,没好意思揉吃痛的后脑勺。
小四儿随手拖了张板凳放在鹿生旁侧,一屁股坐下,商量般的开口,“我的意思是,厂公对簪曳似与旁人不同,要不咱们顺水推舟,把簪曳拜继给厂公做干女儿,有了厂公这座大靠山,你们兄妹两就算是在盛安城里横着走,也绝无人敢责难一句,没准儿十几年后出嫁之时,簪曳还能踩在厂公的肩膀上,迈进世家贵族王孙子弟府里做正头夫人,从此享不完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诶,你干嘛去,小爷我还没说完呢……”
在小四儿一句叠一句的畅想声中,鹿生合上手里的书本,起身迈开脚步径直走向屋外。
行至院门口,他停了停,复转身折返到廊檐下,隔着洞开的小轩窗看向还坐在原处的小四儿,一本正经道,“簪曳是我的小妹,泼天的富贵来日自有我这个做兄长的替她挣,无需借旁人的光,更何况……”
似觉接下来的话会戳到对方心窝子,鹿生沉默片刻,将字字句句在心里搓磨了又搓磨,直将言语磨圆润,适才又开口,“这些年我在书塾里听先生讲学,堂上偶也论起过东缉事厂惨无人道的行事法子,那位欢喜大人得势不假,但心性凉薄毒辣,簪曳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略合些眼缘的外人,一朝不如意降下雷霆之怒,我们兄妹……担不起。”
最后这番话,鹿生是耷拉着脑袋说完的,语罢,他不敢瞧一眼小四儿是何脸色,闷头就继续向院门外跑去。
前往学堂的路上,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个教会他写“鹿生”二字、于凄风苦雨的寒夜里拼了半条性命才生下簪曳的姐姐。
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可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簪曳的生母另有其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他一手从教会他写自己名字的姐姐怀里接过的簪曳,便也该是他一手将簪曳归还于姐姐,没得中途假力于人的道理。
天可怜见,就教姐姐早些到来,他们已在京都盛安等了她……
足足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