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将目光收回来,笑着让清月坐下,“进宫的时候你也未坐软轿,又见你面色红润,看来身子也是大好了。”
清月点头称是。
“前几日,烨儿胡莽行事,你别放在心上,我知你是不想进宫的。我若是知道烨儿有这心思,定会拦着的。”她可太知道嫁入皇宫,陪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皇帝过一辈子是怎么样的境地了。
清月看出了太后的伤心,不解她现在还有什么可以伤心的,她已经是太后了,比皇后还要尊贵。“太后有心思?”
太后摸着手边的帕子,轻声问,“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宫中时,我常让你和安树去烧我抄写的经文?”
“自然记得,那些应该是祭奠公主的罢。”
太后微微摇了摇头,“不止,还有一个人呢。”
清月和安树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殿中就剩她们两个和崔姑姑了,这样的宫闱秘事,她们不该听的。
可太后又道,“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从没给旁人说过,清月,你是懂我的。安树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也放心,有些话,我总是想说一说。”
清月和安树两个人忙跪在了地上,清月道,“娘娘,想说便说罢,一来,您已然是太后,有些事做了,谁也说不出错处来。二来,说出来,心中也痛快些。”
“你们两个起来,谁让你们跪着了。”太后好笑道。
清月和安树两个人又只好坐在一旁,安心的听着。
“锦言前几天上了奏本,说淑妃本不是林家女,而是鞑靼来的细作,与先帝曲意逢迎,意图混淆皇室血脉。本宫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候,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太后说着便笑了,但这笑容中又带着几分的苦涩。
“当初,嫁入宫中来,我亦是有心经营的,对先帝也有几分真心在。可先帝独宠淑妃,临死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善待淑妃,说什么,我是被逼嫁给他的,后宫妃子,或为荣华,或身不由己才入宫的,只有淑妃是真心待他,真心爱他。我本以为我和这后宫妃子才是最可怜的,没想到的是,先帝才是最可怜的。我的夫妻之情不要,后妃们的君臣之敬不要,眼巴巴地将一个细作当做宝贝!”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畅快!
清月想起在未央宫中的那些事,也觉得先帝就是该!当真是活该,每天不理朝政,和淑妃在一起小情小爱的说个没完。听锦言说,先帝还专门给淑妃造了寝陵,就等着到时候下去合葬。
不过这事一出,没希望了,谁同意赵烨都不会同意。谁会同意让自己的后辈子孙祭拜一个和大明交战多年的鞑靼人。
“现在,本宫想通了,这最可怜的是先帝,即使是本宫,在入宫前,也是得到过爱意的。唯有先帝,什么都没有。”
淑妃的爱是假的,朝廷上的政绩也是在平平。因为太过宠爱淑妃,后宫其他妃子也都看不上,导致后宫妃子也只想从先帝那里得到荣华,没有一个真心相待。
清月心中大喊,重头戏来了!
“娘娘是说在沂州府的时候?”
“正是,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整天在下面庄子上疯玩,偶然遇到了清河崔家旁支的少年,旁支破落,前来投奔。一来二去,本都说好的,等他考了功名,便来娶我。可没想到,皇帝两道圣旨压下来,我不得不进入东宫。”
太后的眼神朦胧,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初冬,她从树上摔下来,摔到了一个正在读书的少年面前。
那少年憋着笑将她扶起来,还笑她不是什么极好的容貌,趴在树上装什么花儿啊!
“后来,他知道我们两个不成了。也没了考取功名的心思,便直接去了军营,可在建州待了没半年,便过身了。我也就彻底死了心,安心嫁入东宫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带着嫁妆嫁入东宫的前一晚,在那个崔家儿郎的墓前坐了一夜。
一夜没合眼。
崔姑姑上前安慰道,“娘娘,这些都是过往了,别多想了。你若是再因为这事难过,我那侄子就该怪我没照顾好你。”那崔家儿郎就是她的侄子,她和琅琊王氏有远亲,当年也是她带着孩子来投奔琅琊王氏的。
原本以为一切都是和和美美的,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样。
太后抬头看着崔姑姑,只道,“我不伤心了,都过了二十年了,不伤心了。”
嘴上说着不伤心,但是清月知道,太后抄写佛经时的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思念和伤心。
“清月,我知道当你心中有别人,还不得不嫁入宫中时的无奈。我仍旧不想让你走我的路,纵使有皇帝的宠爱也不想。”
她刚入宫前半年,先帝对她也是相敬如宾,可她仍旧是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