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那具尸体不是“杨昌”。
或者说,那具尸体不是那个被他们救下,住在后院给他们提供线索,又执意向他们报恩的少年。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其实是苏锦璃。
仵作的那间验尸房里,阴暗潮湿令人难以忍受,少年被烧得残缺不全的尸体躺在那里,让苏锦璃几乎不忍多看一眼。
可她还是在极大的哀伤中看见了他的脚踝,几乎是下意识间,她脱口而出:“能让我再看一眼吗?”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少年挽起裤脚为她浇花,她笑着让他把鞋袜穿起,无意中瞥见,在他脚踝处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而这具样貌损毁的尸体,恰好脚踝处并未烧毁,那里根本找不到任何胎记。
于是他们开始怀疑这具尸体的身份,可开始查证时才发现,竟然很少有人见过杨卉这位弟弟。
他因为曾常年卧床,性格十分自卑孤僻,又是一年前才来顺宁,平日里从不同人接触,除了极为近亲的邻居,连织坊同杨卉亲近的绣娘都没几个人对他的样貌有印象。
“所以,你特意选择了他作为你的伪装对象,是吗?”
雨声渐息,林中的浓雾散去,沈心驰端坐于马车之中,仰视被押扣在雨中的少年,犹如玄衣墨发的玉面判官。
他见那少年姿态狼狈,面容上却露出倨傲的笑,继续道:“那现在应该称呼你什么呢?你做了这样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总得留下名字吧。”
少年抬了抬下巴,道:“阿彦,叫我阿彦吧。”
“阿彦?”带着府衙官兵赶到的宋昭明皱起眉,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很确信他以前从未听过这号人。
这少年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竟能凭一己之力,设下如此精妙的布局,杀掉顺宁两名地方官和一位靖国使臣。
而宋昭明平生最恨滥杀无辜之人,走过去拽住他的衣领质问:“你为什么要害死杨昌,还让他死的那么惨!”
阿彦却一脸无所谓道:“我可没杀他,他本来就有病,又被打了一顿,从公堂回来就死了。我只是藏起了他的尸体,又借了他的身份一用。”
宋昭明皱眉:“你将他的尸体烧成那副模样,也不怕他化作厉鬼来找你。”
阿彦竟笑了出来:“他死都死了,留着全尸又有什么用,我帮他做了这么大件事,他变成鬼看到我也要磕个头。”
“你!”宋昭明被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气到,沈心驰却朝他摆了摆手,继续道:“从你在织造局门口袭击孙政开始,就已经开始布局了是吗?你故意大叫孙政杀了你姐姐,所有人就自然认为你是杨昌,反正根本没几个人真正见过杨昌,你只需要简单伪装一下身形和外貌,把自己装成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阿彦长发已经湿透,斜斜搭住狭长的眼尾,嘴角带着抹嘲讽的笑,道:“其实府衙的人本来可以认出杨昌的,那个胆小了一辈子的少年,靠着一腔孤勇上公堂为他姐姐喊冤,可笑的是,他拼上性命的喊声,在那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挥挥手就能抹去。”
当那个孱弱的少年被打个半死,像狗一样被扔在雨夜里,谁会记得他长得什么模样,又有谁会知道他会托身恶鬼回来复仇。
他黑眸被雨水映得发亮,转向旁边一脸悲愤的宋昭明,道:“当然也有个人例外,就是你,宋昭明。可惜,你那天并不在公堂上。”
沈心驰替他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你本来想找的人是他对吗?你特意找人给他透露杨昌善水,又去过使臣失踪现场,就是诱使他来找你。可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阿彦笑得骄傲:“因为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从你们进城高调收购丝绸,我就偷偷跟着你们,当我发现你们并不止明面上这几个人,就知道你们肯定是为了查使臣的案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