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醒醒,喝药了。”女子嗓音,罕有的柔声软意。
床榻之上的男子,闭着的眼瞳动了动,很快便醒了。
他睁开还带着深倦的眸,看清萧夏后,嘴角轻怡,道:“你来了啊。”
萧夏嗯了声,伸手拉过叠好的棉被,帮云锦盖上,轻道:“药喝了再睡。”
云锦依言接过,不快不慢的饮尽,姿态依旧矜贵。
方拿下碗,又瞧见面前递来一碗,他只看了一眼亦没有多问,又伸手接过饮尽。
萧夏将碗拿走,正好这时张氏敲着门,随后走了进来。
她也不朝床榻上看,只笑着道:“妹子,热水来了。今晚你们便在这屋歇下,俺与妈婆在隔壁屋,有事叫咱们。”
说完也不待萧夏回什么,又含着笑出去了。
萧夏见那装着热水的木桶上,还放着一条干净的棉布,便走过去将水兑好后,朝云锦提了过来。
云锦看着她,安静且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中事。
看着她拿着温热的棉布,朝自己走来,他愣了一下。
随即,又想起适才她手上那轻柔似鸿毛的力道。
似乎一想起,背脊又绷紧了下,那股子酥麻感似又要爬出来。
那感觉怎么说呢,难熬似的又格外的悸动。
“你,要为我擦洗?”云锦问她。
“嗯。”萧夏颔首,瞧见他那抹异色,忽又添了句,“害羞?”
云锦听后,好笑的一扬唇,突觉她这性子有时十分的可爱。
他笑答:“只是这么些年,还从未有人这般服侍过我。”
“巧了,我这么些年,也从未这般服侍过人。”萧夏答道。
“乃我之幸。”
可他是这样说着,却抬起手臂,从萧夏手中拿过棉布,自己动起手来。
口中却又添了句,“希望这份荣幸,日后仍能延续。”
萧夏未答话,也未再要坚持帮他,只静立在旁。
人生有幸从头来过,但那些旧时光里,沉寂在幽黑角落里的诸多过往,依旧如影随形般。
时常令她在意压抑,可如今再回想起来,竟也不觉有太深的触动了。
人世间的迷茫与困境,竟也如朝出日落,瞬息便可落下或新生。
她从前黑暗中,踽踽独行,深陷其间不能自已。
甚常恐自身,便是那暗源,能将靠近她的人,通通拽入幽深之境地。
可世间,不仅有黑更有光,若她不走出去,又何处寻光呢?
屋内寂静良久,油灯静静燃着。
那最上头棉烛芯,泛着圈圈光晕,灯影如豆,突然噼啪一声,烛芯爆裂了一下。
突听她开口道:“你的提议,我会考虑。”
云锦豁然抬头,望入她眼中,又听她继续道:“嫁娶一事,我会考虑。”
从前,四方宫内她厉言拒绝;
书院湖畔她沉默不语;
今日农家屋舍,她道她会考虑。
少女今日情绪的转变,他看在眼里,听入耳内,亦记在心中。
女子回眸望他,四目相对,如此前无数次那般。
可这次,那相对的眸内,分明闪耀着别样的色彩,如温流涓涓流淌。
云锦目光耀动,须臾,他唇畔扬起,听他郑重道:“好。”
待到云锦,将身子擦好,萧夏后又为他用井水浸凉额间。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忽抬手又一把握住她手腕。
萧夏一顿,未想他又来这招,其实也未懂他何意。
她抬了抬下巴厉声道:“我只道考虑考虑,你不要得寸进尺。”
少女眸子,紧紧盯着他,含着警惕之色。
自己今日才答应他,可不得给人一个缓冲期?
唔,她……害羞了?云锦心道。
萧夏没想到,她这副模样,看在云锦眼中,却是另一番思绪。
云锦望着这样的她,一颗心顿时柔软如轻云一般。
他知道萧夏心性卓绝,可如今更知她于情之一事上,却这般单直迟钝,懵懂纯然似幼鹿。
云锦便觉,他所知的她,那些从前过往恐未必全。
不知她经年经历几何,何以造就了这般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