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主帐之中,姜晏宁背对着营帐的大门,伫立在书案前许久。
姜清仪跪在帐中,低着头,迟迟没有开口。
而谢媛站定在一旁,一会儿看向姜晏宁,一会儿看向姜清仪... ...
谁也没有说话。
只剩沉闷的喘息声,一声更比一声压抑,好似连胸口里跳动的声音,都无比清楚。
可她不敢退出去。
她也算是和姜晏宁做着伴儿长大的... ...
说不上多么的交心,但也算了解姜晏宁的。
从小到大,眼下姜晏宁这副样子,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
不由得竟有些替姜晏宁悬起一颗心来。
谢媛稍微清了清嗓子,引得姜清仪抬头看了过来,她又向姜清仪递去了眼色,示意他趁着姜晏宁还没有发火,早些把事情坦白清楚了的好... ...
免得等到姜晏宁追问起来,那可就是无处遁形了。
得了四嫂的暗示,姜清仪壮起了胆子,“阿... ...阿姐... ...”
“... ...嗯?”
姜晏宁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是气愤还是怎么样,反倒让谢媛更加不安。
“阿姐,我错了... ...”姜清仪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在距离姜晏宁还有五六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含泪说道。
此时姜晏宁才缓缓抬头,可她没有向着自己的胞弟转过身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帐子顶上一处缝补过的痕迹,喘气声愈发沉重。
她在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愤怒和悲伤。
谢媛往这边挪了两步,有意相拦,可最终还是收了手,继续站定在那边,观察着姜晏宁的反应。
“我阿娘... ...出身商贾之家,即便外祖乃江南首富,可因着所谓门第之差,始终觉得低人一头。自我出生,我阿娘时时刻刻提防着我受家中兄姐的欺凌,处处要强,却也因此使得我阿姐担心,会因此教坏了我,将我接到祖母跟前抚养。我阿娘最大的心愿,就是生个儿子傍身。家中... ...已故的那位周大娘子有我大哥哥,孙小娘有我三哥哥,叶小娘有我四哥哥,唯我阿娘,身下就我一个女儿... ...”
姜晏宁缓缓开口,语气落寞。
时至今日,她确实不知该怎样与阿娘交代此事了。
姜清仪只顾低头哭泣,没了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
姜晏宁又说,“在你们兄弟两个没出生之前,可知姜家是怎样的和睦?我与兄姐非一母所出,可家中兄弟姐妹无一不真诚不仁义的,兄姐护我,我也护兄姐,小娘待我真心,吃的、用的,我没一样用的是差的,阿娘虽是续弦,每年也不曾克扣过小娘的吃穿用度,家中年年供奉香火,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大哥哥战死,父亲无奈托付姜家给我。可是,你要我如何向父兄交代呢?”
“阿姐... ...”姜清仪的肩膀随着哭泣抖动得愈发激烈。
“宁儿,”谢媛擦去了眼角泪痕,出声试图化解僵局,“这里面一定有原因的,我相信仪哥儿肯定不会轻易弑兄,还是得问清楚,这会不会是他与作哥儿商量好的... ...”
“可他不是姜清仪。”姜晏宁冷冰冰的一句话,打断了谢媛的劝解。
令谢媛愣在了当场,“他不是仪哥儿他还能是谁... ...”
顿时,哑然无声。
她怔然看向了跪在帐中的人... ...双眼尽是不可置信... ...
不是姜清仪,那他,还能是谁?!
是姜清作。
所以死掉的那个,才是姜清仪。
就连试图劝解的谢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不会吧?”
她原以为,姜家七郎为着挑起中原与西境的战事,才会害了被俘的六郎。这里面保不齐还有他们两个的算计,是兄弟二人商量好了,以六郎的死挑起战端... ...
却万万没有想到。
死的竟然是七郎?!
是那个... ...热衷于战事,生性更为残暴的那个?!
而活下来的,居然是性子温吞,不惜战事争斗的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