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真人道:“师兄安好,多谢侯爷挂念。”
薛鲠道:“听闻灵缘寺动静不小。”
九宫真人道:“侯爷素来明察秋毫,何须再问。”
薛鲠微微一笑道:“道长此来,有什么差遣不妨直说。”
九宫真人眼冒精光,传音道:“我来自然是有事相告,侯爷可知那新科状元石长生,杀死儒门三人用的什么灵术功法?”
薛鲠会意,也传音道:“难道是墨门灵术?”
九宫:“非也,乃是巨灵之力。”
薛鲠闻言立刻怔住,片刻才道:“这么说,那个少年果真是风氏后人。”
九宫:“不错!”
薛鲠:“你道门什么意思?”
九宫:“与侯爷联手。”
薛鲠:“你道门凭什么敢断定我薛家会和你们联手?”
九宫:“去年京城的事你想必也早有耳闻,三门与太平帝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
儒门要扶持严亲王世子龙渊,我道门要扶持勇亲王世子龙泽,纵横家和阴阳则忠于太平帝。
佛门态度不明,摇摆不定。
所以,只有这三个选择。”
薛鲠:“这么看来,你道门的处境最不利。”
九宫:“我道门反而是最有利。”
薛鲠:“愿闻其详。”
九宫:“其一,太平帝对严亲王父子并不信任,为了遏制儒门云党,太平帝提拔了颜枢及其学生,这些人都归龙泽节制,泥党官员也大多趋附。
其二,江南商人已经倒向我道门,财货有保障。
其三,勇亲王当年,可称大云兵家第一人,在兵家武将中威望甚高,也正因为如此,五龙夺嫡时,勇亲王第一个被害,如果龙泽争位,天下兵家诸将,必定一呼百应。”
薛鲠:“这么说,朝廷有官员支持,民间有钱粮供应,军事有兵家拥戴,你道门运筹帷幄,势在必得了。”
九宫:“还是要看侯爷的意思,毕竟,你薛家手上有十万精锐铁骑,在大云军队中首屈一指。”
薛鲠:“你敢将一切接盘脱出,似乎有恃无恐,你如何就断定我薛家会同你们合作?”
九宫:“其一,这些事,我说与不说,聪明人都已心知肚明。其二嘛,你薛家没得选择,只能与我道门合作。”
薛鲠:“你倒是说说,我薛家凭什么就会同你们合作?我大可以继续效忠当今皇上,再不济也可同儒门合作,毕竟严亲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跟纵横家和阴阳家的交情也是不浅,况且皇上无嗣,皇位早晚是世子龙渊的。”
九宫:“我方才说了,太平帝对严亲王父子并不信任,你舍得将爵位让给弟弟,皇帝却不舍让出皇位,否则早就立龙渊为太子了。
另外,说句冒犯的话,别忘了令尊是怎么死的,你薛家的王爵是怎么变成侯爵的。”
薛鲠:“道长知道内情?”
九宫:“我知道薛芒一直在追查令尊的死因,风长生诛杀蔚州卫那天,有斥候逃脱,他们亲眼看见风长生怀中释放五彩灵气,进入尸体之中,尸体才变成尸鬼。
由此可知,那五彩灵气,是从神珠而来,而那瘟疫,就是从那五彩灵气中而来,令尊当年就是中了那五彩灵气,虽然没有变成尸鬼,却是因此而死。
而令尊中的五彩灵气,应当是三门诛杀龙烈、夺取神珠时意外释放的,三门之所以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太平帝和纵横家的授意。
所以,令尊之死,乃是龙家所为。”
薛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又是无意为之,若论起仇怨,你道门也脱不了干系。”
九宫:“好,此事不论,就说每一次瘟疫爆发,天下大乱,都有将门被朝廷抄家灭族。
乃是皇帝为了控制兵权。
炎灭云兴时自不必说了,无数对炎朝忠心的将门被灭。
易灯之变后,叶家、沐家,还有几家实力较小的将门也被灭族。
当年追随龙德帝开国的边军将门,为何只留了你薛家?
还不是因为北疆不太平,你薛家的实力和威望无人可以替代。
今时不同于往日,关陇将门杨家和滇州边军卫家,京营统帅魏家,都与太平帝或严亲王有姻亲,深得太平帝信任。
蓟辽将门秦家虽然曾是叶家的嫡系,但他家与卫家有姻亲,是才保住性命,驻守蓟辽。
秦家和杨家的驻地在你薛家东西两侧,难道不是太平帝有意为之?
如今两位世子长大了,若严亲王府接手京营,武德侯魏家便可接手你薛家的兵权。
镇远侯陈家、兴安侯耿家,如今也与皇室有了姻亲,你薛家是否还难以替代?
大劫将至,若这次要灭一家边将,你薛家,可有不被灭的理由?
侯爷这座官邸,本来是镇北王叶家的,薛芒的官邸,本来是皇室龙家的,明年,侯爷还敢保证这官邸姓什么吗?”
薛鲠听九宫的长篇大论,与他心中所想多有不谋而合,但此事干系太大,须慎重再慎重,于是他问:“照你所说,龙家必定不会容我,龙泽上位与龙渊上位又有什么分别?”
九宫:“待价而沽,量其所需。若龙渊登基,你薛家不过是诸多功臣中的一家,还是最碍眼的那一家,若龙泽称帝,你薛家就是他最大的倚仗,侯爷,你说哪个买卖是赚?”
薛鲠听到此处,已经心中有数,不过他还是问道:“你好像漏了一项,若虞夫子扶持风长生上位,一切格局瞬间被打乱,各方势力又多了一个选择,你敢保证云党不会倒向风家?你敢保证各地兵家将军没有韬光养晦,以待时机者?至于商人,更不可信,又或者谁手里有兵,强取其财未尝不可。”
九宫:“三门和边军都背叛过风家,风长生又做了墨门钜子,你觉得,会有人拥护他吗?”
薛鲠:“虞夫子的智慧和威望无人能及,或可扭转乾坤,平地生风。”
九宫道:“你我都看出来的事,别人怎会看不出来,三门和朝廷都已派人去了邢州,依侯爷来看,他清风书院还有活路吗?”
薛鲠闻言,心中已经作了决定。
二人又商议良久,终于达成约定。
送走九宫,薛鲠亲自书写军报,将云州事与蔚州事,如实奏报,对于吴乘风的身份则称正在调查。
灵缘寺之事,他沉思过后,决定不写,孟守行那边自会奏报。
随后他又交代管家薛诚许多话,命他快马赶去云州,找薛芒传话。
最后,他命手下侍卫叫来堂弟薛勇,交代他去蔚州卫暂代指挥使一职,稳定军心,抚恤兵士,协助知府衙门安定地方,并查明瘟疫和蔚州卫伤亡之事。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武厅,看着墙壁上,他父亲当年手书的那个大大的忠字。
那朱红色的大字历久弥新,不知是多少鲜血才染得如此。